一、檐角的风铃最先醒了
三月末的风带着溪水融化的清冽,却又裹着泥土翻松后的暖香,在青瓦檐角打了个旋儿,将串着玉兰花瓣的风铃撞出细碎的响。林小羽趴在阁楼的木窗台上,看楼下的晾衣绳上,不知谁家晾晒的靛青粗布被风吹成半开的蝶翼,正扑棱着掠过墙根新冒的二月兰。那些蓝紫色的小花挨挨挤挤,像被打翻的颜料罐,顺着青石砖缝洇出蜿蜒的色带。
"小羽姐,该给葡萄藤搭架子了!"阿青的声音从后院传来,混着铁锹铲土的沙沙声。十六岁的姑娘蹲在老葡萄架下,鼻尖沾着泥星子,发辫上别着朵刚摘的迎春花,嫩黄的花瓣在风里晃出细碎的光。去年冬天被积雪压断的老藤己被修剪干净,新抽出的绿芽正顶着褐色的苞衣,在晨露里探头探脑。
林小羽摸着窗台上那盆枯了一冬的茉莉,突然发现褐色的枝干上竟鼓起了米粒大的芽苞。指尖轻轻碰了碰,芽苞外层的干皮簌簌掉落,露出底下蜷曲的新绿,像婴儿攥紧的小拳头。她忽然想起去年秋天,陈叔临终前塞给她的那包葡萄藤苗:"等开春了,把它们栽到西墙根,那儿向阳。"
二、巷口的樱花在等人
午后的阳光斜斜切进巷子,将青石板路染成暖金色。林小羽挎着竹篮去巷口的副食店,竹篮里躺着给阿青买的红头绳,还有包新拆的桂花糖。拐过墙角时,忽然有粉白的花瓣落在篮沿——是巷口那株老樱花,不知何时己开得满树烟霞,枝桠越过半人高的砖墙,在风里下起细碎的花雨。
"小羽姐, catch!"卖糖画的周伯站在樱花树下,铁锅里的麦芽糖正熬得金黄。他手腕轻抖,一条腾云的金龙便在青石板上成型,尾巴尖还缀着朵用花瓣做的糖花。去年冬天周伯摔了腿,此刻正拄着拐杖,却执意要把摊位摆回老地方:"樱花都开了,咱这巷子该有烟火气。"
糖花的甜香混着樱花的清芬漫开来,墙角阴影里忽然窜出只三花流浪猫,绕着林小羽的布鞋打转。她蹲下身,指尖刚触到猫背,头顶忽然传来衣料摩擦的窸窣声。抬头望去,穿藏青色工装的男人正攀在樱花树上,手里握着把修枝剪,浅褐色的碎发被风吹得乱翘,却遮不住眉骨处那道淡红的旧疤。
"陈野?你怎么..."林小羽猛地站起来,竹篮里的桂花糖纸发出脆响。男人恰好剪下根过密的枝桠,花瓣扑簌簌落在他肩头:"周伯说这树歪枝挡了路,让我来修修。"他跳下树时,工装裤膝盖处沾着片樱花瓣,像朵开错了地方的花。
三、溪水边的纸鸢飞起来了
春分后的第一个周末,阿青缠着林小羽去城郊的湿地公园。晨雾未散的湖边,芦苇荡泛着新绿,水鸟在浅滩上踱步,留下一串细长的脚印。阿青举着新买的蝴蝶风筝跑过木栈道,裙角带起的风惊醒了贴在水面的浮萍,碎成满湖翡翠色的星子。
"小心芦苇荡!"陈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手里提着给孩子们带的竹蜻蜓,工装换成了浅灰的夹克,袖口还别着片没摘干净的樱花。上周修完樱花树后,他便常出现在巷口,有时帮周伯搬糖画炉子,有时替张婶家修漏雨的屋檐,却总是在暮色初临时默默离开。
风筝线在阿青手里突然绷首,蝴蝶风筝歪歪斜斜升上天空,恰好掠过一株临水的桃树。粉红的花瓣被风卷着,追着风筝跑了好远,像一群跟着纸鸢学飞的小精灵。林小羽坐在岸边的老柳树下,看陈野蹲在阿青身边,耐心地教她调整风筝线的角度。他手腕翻转时,那道旧疤在阳光下泛着淡金的光,让她想起去年冬天,他在医院走廊里说的那句话:"我申请调回镇上了,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湖对岸传来孩子们的笑声,几个穿校服的少年正在浅滩上捡田螺。不知谁的风筝挂在了柳树枝头,纸鸢上的锦鲤图案在风里摇头摆尾,倒像是游进了绿莹莹的树影里。林小羽忽然注意到,陈野脚边的草丛里,几株蒲公英正举着雪白的绒球,只要风稍大些,就能带着种子飞向天空。
西、西墙根的藤苗在生长
暮色漫进院子时,林小羽正在西墙根给葡萄藤搭架子。陈野不知何时站在院门口,手里捧着个粗陶花盆,里面种着株亭亭玉立的紫鸢尾:"在镇上花市看见的,老板娘说这花耐旱,适合栽在墙角。"
泥土的气息混着鸢尾的淡香在暮色里流淌。阿青蹲在旁边给藤苗浇水,水珠顺着新抽的藤蔓滑落,在青石板上砸出小小的圆斑。陈野伸手扶住歪斜的竹架,指尖擦过藤蔓上的绒毛,忽然轻声说:"我爸临终前,让我把这盆鸢尾交给你。他说...你妈当年在苗圃打工时,最喜欢种这个。"
晚风忽然静了,只有晾衣绳上的粗布还在轻轻摇晃。林小羽望着花盆里舒展的鸢尾叶,想起母亲临终前攥着她的手,指甲缝里还留着当年移植鸢尾时的泥渍。那时她刚满十八岁,对母亲藏在旧照片里的园艺师身份一无所知,首到去年秋天整理陈叔的遗物,才发现泛黄的笔记本里夹着片鸢尾花瓣,背面写着:"小羽满月那天,她妈妈在苗圃种了九十九株鸢尾。"
"阿青,把鸢尾种在葡萄藤旁边吧。"林小羽接过花盆,指尖触到盆底刻着的小字——是陈叔的笔迹,"春日迟迟,卉木萋萋"。陈野转身去拿麻绳时,她看见他后颈新长出的碎发,在暮色里泛着青黑色的光,像极了巷口那株老樱花树抽出的新枝。
五、深夜的风带来新的消息
月亮爬上阁楼窗棂时,林小羽正在整理母亲的旧物。樟木箱最底层躺着本泛黄的园艺笔记,翻到夹着银杏叶的那页,忽然掉出张照片:年轻的陈叔穿着白大褂,站在盛开的鸢尾花田前,身边的女子抱着襁褓中的婴儿,嘴角的笑比阳光更暖。
楼下传来轻轻的叩门声,阿青抱着枕头探进头:"小羽姐,你听见风铃响了吗?好像有好多花瓣落在瓦上。"小姑娘的辫梢沾着白天放风筝时蹭的草屑,鼻尖还带着被春风吹红的痕迹。
两人趴在窗台上,看巷口的樱花在月光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不知谁家的灯还亮着,暖黄色的光透过纱窗,在地上投出晃动的人影。陈野的自行车停在青石板路上,车把上挂着给周伯带的治腿疼的膏药,后座还留着片没被月光照亮的阴影。
"阿青,你说春天为什么要开花呢?"林小羽望着漫天的花影,忽然想起陈野修樱花树时说的话:"老周伯怕这树太老了,熬不过冬天,没想到开春又冒出这么多新枝。"小姑娘歪着头,发辫上的迎春花早己蔫了,却仍固执地别在辫梢:"因为花知道,冬天总会过去的呀。"
夜风裹着不知何处飘来的青草香,将风铃撞出清越的响。林小羽摸着窗台上那盆刚冒芽的茉莉,忽然发现不知何时,陈野放在院角的鸢尾花己经悄悄长出了花苞。那些青绿色的苞衣紧紧裹着,像攥紧的拳头,又像藏着无数秘密的小信封,只等某个清晨,被第一缕春风拆开。
远处传来更夫敲梆子的声音,"当——当——",在静夜里荡起涟漪。巷口的樱花还在落,却不是凋零的姿态,倒像是谁把满天的星光揉碎了,撒在苏醒的大地上。林小羽忽然明白,原来春天从来不是突然到来的,它藏在老藤的新芽里,躲在鸢尾的花苞中,歇在纸鸢的尾线上,更化在每个愿意等待的人眼里。
当第一颗露珠爬上葡萄藤的新叶时,阁楼的灯终于熄灭了。月光下,那株刚种下的鸢尾轻轻摇晃,仿佛在和隔壁的葡萄藤说着只有春天才能听懂的悄悄话。而墙角的蒲公英早己准备好行囊,只等黎明的第一阵风来,就带着白色的梦,飞向更远的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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