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山寺的晨钟刚过三响，法海便踏着青石板路走向后山。晨雾还未散尽，沾在他绛红色僧袍上，凝结成细小的水珠，却没沾湿他紧握念珠的手——自白素贞昨日带着孩童衣角的妖气指向金山寺，那串陪伴他三十年的紫檀念珠，便总在指间发烫。
“住持，后山是藏经阁禁地，往日不许弟子靠近……”守在月亮门的小沙弥见他走来，慌忙合十行礼，声音里带着怯意。法海停下脚步，目光扫过小沙弥攥紧的衣摆，那布料边缘沾着一点深褐色的污渍，凑近时能闻到一丝若有若无的腥气，既非香火味，也非草木香。
“昨日临安来报，三名孩童失踪，妖气线索断在寺外三里。”法海的声音没有波澜，念珠却在掌心转得更快，“你守在此处，近日可有异常？”
小沙弥眼神闪烁，指尖抠着门框：“没、没有异常，只是……只是前几日夜里，总听见后山有奇怪的响动，像有东西在水里扑腾，还带着哭腔。”他话音刚落，一阵风从后山吹过，裹挟着一缕极淡的妖气，混在潮湿的水汽里，钻进法海的鼻腔。那妖气微弱却浑浊，带着被压制的痛苦，竟与他二十年前镇压的“血池妖”气息有三分相似。
法海不再多问，推开月亮门往里走。后山的路比他记忆中更泥泞，地面布满深浅不一的脚印，有的像僧人的布履，有的却带着尖锐的爪痕。走至藏经阁西侧，原本用来存放柴薪的矮房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处新砌的石墙，墙缝里还沾着新鲜的水泥，显然是近日刚完工。石墙中央嵌着一扇铁门，门环上没有铜绿，却缠着几道生锈的铁链，铁链末端锁在深埋地下的石柱上，锁芯处刻着一个“禁”字——那是金山寺历代长老专用的封妖锁。
“阿弥陀佛。”法海低诵佛号，右手按在铁门之上。掌心刚触到冰冷的铁面，便感到一股阴寒之气顺着指尖往上爬，同时传来阵阵微弱的撞击声，像是有东西在里面拼命冲撞，还夹杂着细碎的呜咽。他运起护体佛光，指尖泛起金光，顺着铁门的缝隙往里探，眼前瞬间浮现出骇人的景象：
石墙之内是一处丈许见方的池子，池水呈深黑色，表面漂浮着一层粘稠的泡沫，泡沫下隐约能看见几只苍白的小手在挥动，孩童的哭声混在妖气里，断断续续传出来。池子边缘摆着七个铜盆，每个铜盆里都燃着黑色的香，香灰落在池水中，竟让水面泛起诡异的红光。而池子中央的石柱上，绑着一个浑身是伤的狐妖，她的尾巴被铁链穿透，鲜血滴进池里，每滴下一滴，池水的颜色就深一分。
“谁在里面？”法海沉声道，佛光顺着门缝往里涌，试图冲破池边的结界。可刚碰到结界，就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反弹回来，他腕间的念珠突然断裂，紫檀珠子滚落在地，其中一颗竟在接触地面时裂成两半，露出里面黑色的芯——那是被妖气侵蚀的迹象。
铁门“吱呀”一声被从里面拉开，一个穿着灰色僧袍的老者走了出来，脸上布满皱纹，左手握着一串黑色的佛珠，正是十年前退隐的金山寺前长老玄通。玄通看见法海，脸上没有惊讶，反而露出一丝冷笑：“法海，你终究还是找来了。”
“玄通长老，你为何在此设‘养妖池’？池中的孩童是怎么回事？”法海的目光落在玄通身后，那扇门没有完全关上，能看见池子里的孩童还在挣扎，狐妖的气息越来越弱，显然快要支撑不住。
玄通往旁边让了让，露出池边的一块石碑，碑上刻着“炼妖丹，抗天规”六个字：“二十年前，你以紫金钵镇压血池妖，却不知那妖丹能抗衡天规。如今人妖通婚，天规紊乱，唯有炼出更强的妖丹，才能保住金山寺，保住这临安城！”他指着池中的狐妖，声音陡然拔高，“这狐妖修行五百年，她的血能滋养妖丹，那些孩童……不过是用来稳固妖丹的‘容器’罢了！”
法海只觉心口一震，昨日白素贞说“妖气中带着孩童的哭腔”时，他还不愿相信金山寺会藏污纳垢，可如今亲眼所见，玄通的话像一把刀，割在他坚守多年的“不滥杀”戒律上。他往前走了一步，紫金钵从袖中飞出，悬在掌心上方，钵身泛起金光：“玄通长老，你此举己违佛门戒律，更害无辜孩童性命，速速放了他们，随我去佛前忏悔！”
“忏悔？”玄通突然大笑起来，黑色佛珠在他指间转动，池子里的黑水开始翻涌，“法海，你太天真了！天规容不下人妖相恋，也容不下我们这些‘逆规者’。等我炼出妖丹，不仅能保住金山寺，还能让那些高高在上的神仙知道，我们凡人、我们僧人，也能掌控自己的命运！”他抬手一挥，黑色佛珠化作一道黑气，首冲向法海的面门，“你若再拦我，就别怪我不客气！”
法海侧身避开黑气，紫金钵金光大涨，将整个石墙笼罩在内。黑气碰到金光，发出“滋滋”的声响，瞬间消散在空中。他看向池子里的孩童，他们的脸色越来越苍白，哭声也越来越弱，若再拖延，恐怕会有性命之忧。于是不再与玄通纠缠，纵身跃过铁门，落在池边，右手结印，佛光化作一道锁链，缠住池中的铜盆，将黑色的香一一熄灭。
“你敢毁我的法器！”玄通怒吼着追进来，左手成爪，带着妖气抓向法海的后心。法海早有防备，转身将紫金钵掷出，钵身刚好扣在玄通的头顶，金光从钵底涌出，将玄通困在其中。玄通拼命挣扎，黑色妖气从他体内源源不断地冒出来，却被紫金钵的金光压制回去，只能发出不甘的嘶吼。
解决了玄通，法海立刻走向池子。他发现池边的结界是用玄通的血和黑色香灰布下的，只要毁掉中央的石柱，结界就能破除。于是运起全身佛光，右手按在石柱上，金光顺着石柱往下蔓延，将缠绕在狐妖身上的铁链一一熔断。狐妖得救后，虚弱地倒在池边，看着法海，眼中满是感激：“多谢大师……那些孩童，是被玄通用符咒引来的，再晚半个时辰，他们的魂魄就会被池水吞噬……”
法海点点头，左手结“解厄印”，金光落在池水中。黑水遇到金光，开始慢慢褪去颜色，露出里面清澈的池水，那几只苍白的小手也逐渐清晰。他小心地将孩童从池水中抱出来，每个孩子的眉心都沾着一点黑气，显然是被妖气侵蚀了。他从怀中取出一瓶甘露，滴在每个孩子的眉心，黑气瞬间消散，孩子们的哭声也渐渐停止，呼吸变得平稳起来。
“大师，玄通长老他……”守在门口的小沙弥这时走了进来，看见被紫金钵困住的玄通，脸上满是震惊。法海看了一眼玄通，只见他躺在地上，黑色妖气己经被金光压制，眼神里满是绝望。
“玄通违背戒律，害人性命，需押往佛堂，听候佛门处置。”法海将孩童交给小沙弥，“你先带这些孩子去前殿，找弟子们照看，再派人去临安城报信，告知孩童己找到。”小沙弥连忙点头，抱着孩子往外走，脚步比来时轻快了许多。
法海走到玄通面前，紫金钵的金光渐渐减弱，露出玄通苍白的脸。玄通看着他，声音沙哑：“法海，你以为你赢了吗？天规不会放过白素贞和许仙，也不会放过你……”
法海蹲下身，捡起地上断裂的紫檀念珠，将黑色的珠子挑出来，扔进池水中：“佛门讲究因果，你种下恶因，便要承担恶果。至于天规……”他看向池边的狐妖，狐妖正用尾巴轻轻拂过孩童的脸颊，眼中满是温柔，“若天规容不下善，那便由我来守这善。”
说完，法海抬手收起紫金钵，将玄通扶起来，往佛堂走去。晨雾己经散去，阳光透过树叶洒在青石板路上，留下斑驳的光影。他走得很慢，掌心的念珠重新串好，只是少了几颗，却比往日更沉——他知道，从发现这“养妖池”开始，他坚守的戒律，或许要迎来新的考验了。而远处的临安城，白素贞还在等他的消息，那场关于人妖、关于天规的纷争，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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