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灰色迈巴赫在铺满鹅卵石的车道上缓缓停下，引擎声渐息。暮色给天空染上一层朦胧的灰紫色，风掠过院角的紫藤花架，几片淡紫色花瓣轻轻飘落，在车身上留下浅浅的痕迹。细雨初歇，空气中弥漫着的泥土芬芳，与庭院里盛开的栀子花香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沉醉的气息。
车门缓缓打开，傅烬夜修长的双腿率先迈出，黑色手工定制皮鞋稳稳踏在地面。他身着一身剪裁精良的深灰色西装，熨烫笔挺的衣领衬出他脖颈的优雅线条，银灰色领带夹在暮色中泛着冷冽的光。他抬手整了整西装袖口，动作从容而优雅，仿佛经过无数次精心练习。棱角分明的脸庞在暮色中更显冷峻，高挺的鼻梁，薄而紧抿的嘴唇，深邃的眼眸像是藏着无尽的秘密。那双眼睛仿佛能洞察一切，却又总是带着几分疏离与淡漠。他周身散发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沉稳与威严，明明只有十九岁，却让人感觉像是经历过无数风雨的商界精英，每一个动作都透着上位者的从容与自信。
他轻轻甩了甩被雨水打湿的黑色碎发，迈步向庭院走去。沉稳有力的脚步声在寂静的庭院中格外清晰，每一步都像是在宣示着他的存在。
穿过爬满青藤的拱形门廊，傅烬夜迎面碰上正在修剪花枝的沈家佣人陈妈。陈妈脸上立刻绽放出热情的笑容，赶忙放下手中的剪刀，抬手在围裙上擦了擦，笑着打招呼：“傅少爷回来啦！可算盼着您来了，昭意这丫头念叨您好些日子了。”
傅烬夜微微颔首，算是回应，深邃的目光越过陈妈，看向屋内。他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她在楼上弹琴？”
“是啊是啊，”陈妈连忙点头，脸上带着和蔼的笑意，“说是新学了首曲子，正练着呢。您快上去吧，小姐见着您指不定多高兴。”
傅烬夜再次点头，便迈步向楼梯走去。他的步伐沉稳而坚定，每一步都带着独特的韵律。
当他走到楼梯拐角处时，一阵悠扬的琴声如潺潺流水般传入耳中。那是拉赫玛尼诺夫的《g小调前奏曲》，复杂的和弦与快速的琶音在沈昭意的指尖流淌，激昂的旋律中带着一丝淡淡的思念。琴声时而激昂，时而婉转，仿佛在诉说着无尽的心事。傅烬夜的脚步不自觉地放缓，他站在原地，静静地聆听着，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循着琴声，傅烬夜走到琴房门口。他倚着门框，静静地注视着屋内的少女。沈昭意身着一袭淡粉色连衣裙，柔顺的长发随意地披散在肩头，几缕发丝垂落在脸颊两侧，为她增添了几分俏皮。她坐在黑色的三角钢琴前，纤细的手指在琴键上灵动地跳跃，神情专注而投入。窗外的暮色为她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让她看起来宛如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精灵。
听着那熟悉的琴声，看着眼前熟悉的身影，傅烬夜感觉这一个多月来因处理公司事务而紧绷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压在肩头的重担似乎也减轻了许多，内心深处那片被黑暗笼罩的角落，此刻被温暖的光芒照亮。
一曲终了，傅烬夜低沉的声音打破了屋内的宁静：“有个指法落慢一点，会更有韵味。”
沈昭意听到声音，惊喜地转身，明亮的大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是夜空中闪烁的星星。她的脸颊泛起兴奋的红晕，嘴角上扬，露出两个可爱的梨涡。“烬夜哥哥！”她欢呼一声，毫不犹豫地冲进傅烬夜的怀里，双臂紧紧地环住他的腰。
突如其来的拥抱让傅烬夜身体微微一僵，他的双手下意识地摊开，悬在半空，不知道该如何安放。他能感受到少女柔软的身体紧贴着自己，淡淡的茉莉花香萦绕在鼻尖，那是沈昭意独有的气息。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稳住身形，声音中带着一丝不自然：“还是这么冒冒失失，像个小孩子。”
沈昭意却毫不在意，她仰起头，一脸灿烂的笑容，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傅烬夜：“我好想你呀！你一走就是一个多月，都不给我打电话！”说着，她拉着傅烬夜的手，走到钢琴前的琴凳旁，拉着他一起坐下。
沈昭意像只欢快的小鸟，叽叽喳喳地诉说着最近的事情。她讲着学校里有趣的事，分享新学的钢琴曲，抱怨琴谱太难……傅烬夜静静地听着，深邃的眼眸中满是温柔。他专注地看着沈昭意，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着琴凳的边缘，时不时点头回应，偶尔插上一两句话。
就在这时，沈子轩路过琴房，瞥见屋内的两人。他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推门走了进来：“哟，傅大少可算舍得回来了？我们昭昭啊，这一个多月茶不思饭不想的，天天念叨着你什么时候回来呢！”
沈昭意脸颊瞬间红透，嗔怪地瞪了他一眼：“子轩哥哥！你胡说什么呢！我就是无聊嘛！”
沈子轩笑着摆摆手：“好好好，我胡说。不过傅大少，你可得多回来陪陪我们昭昭，不然啊，这小丫头都要闷出病来了，整天呆在这个破琴房！”说完，他朝傅烬夜意味深长地眨了眨眼，又冲沈昭意笑了笑，这才转身离开。
沈昭意嘟着嘴，小声嘀咕：“子轩哥哥就会乱说。”
当傅烬夜的车碾过傅家老宅的青石板路时，挂在门廊上的鎏金座钟刚敲过八点。夜雾裹挟着潮湿的寒意，将整座哥特式建筑笼罩在浓稠的阴影里，唯有二楼零星的灯光，在雕花玻璃窗上投下诡谲的光斑。
陈管家早就在檐下候着，递上温热的姜茶：“少爷，老爷在书房等你”
书房的冷气像无形的手，顺着西装领口爬进傅烬夜的后颈。他站在雕花书桌前，听着父亲翻阅文件的声响，指腹无意识着内袋里的药瓶——金属外壳的棱角硌得掌心发疼，这是他从十岁起就随身携带的。
“这次并购案的手法太激进。”傅正霆的钢笔尖敲在财务报表上，墨点在“傅氏海外基金”的logo旁晕开，“董事会对你在东南亚的涉黑指控还没撤，别给人留把柄。”
傅烬夜垂眸望着父亲腕间的手表，表盘反射的冷光让他想起九岁那年，父亲站在ICU门口对医生说“先救傅家继承人”，而他浑身是血地蜷缩在长椅上，听着沈昭意心电监护仪的滴答声。“激进才能撕开缺口。”他的声音像淬了冰，“您当年清洗二叔党羽时，不也用了同样的手段？”
傅正霆的笔尖突然划破纸页，蓝黑色墨迹在“风险评估”栏蜿蜒成扭曲的蛇。他摘下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目光比波士顿海湾的冰水更冷：“少拿我当借口。”他顿了顿，指腹碾过桌角的全家福——照片里母亲的笑容被阳光晒得发白，而他那时刚满十岁，右眉骨的疤痕在相纸里泛着青灰，“你和沈家那丫头……”
傅烬夜的瞳孔骤缩。内袋里的药瓶突然变得滚烫，像块烧红的炭。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在耳内轰鸣，如同当年暴雨夜绑匪的脚步声。
“你想说什么？”他打断父亲的话，声音里带着连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指尖掐进药瓶，几乎要捏变形了。
傅正霆的太阳穴突突首跳。他看着儿子紧绷的脊背，看着他右眉骨的疤痕在落地灯下投出阴影——那道疤让他想起沈昭意坠楼时破碎的白裙，想起妻子发病时砸碎的青瓷碗。“我想说什么，你心里清楚。”他猛地站起身，真皮转椅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你对她的心思，就像当年我对她母亲——”
“你根本不爱母亲！”傅烬夜突然怒吼，药瓶在掌心硌出红痕，“你不过是用阿越的死要挟她，把她困在傅家老宅，让她生不如死！”
书房的空气瞬间凝固。傅正霆的脸涨成猪肝色，他大步走到儿子面前，手指几乎戳进傅烬夜的眉骨：“所以你爱她，那她呢？”他的声音从齿间挤出：“还是说你想重蹈覆辙？”
傅烬夜的耳畔突然响起尖锐的耳鸣。他踉跄着后退，后腰抵在冰凉的书柜上，药瓶从掌心滑落，“啪嗒”摔在波斯地毯上。三十粒白色药片如星子般散落，有几粒滚进雕花地板的缝隙，像他藏在心底的秘密，永远见不得光。
“滚出去。”傅正霆转身抓起桌上的威士忌，酒瓶在水晶杯口磕出脆响，“在你学会控制自己之前，别再靠近她。”
傅烬夜弯腰去捡药瓶，手指却不受控制地发抖。他跪在地上，像捡拾散落的灵魂般收拢药片，指甲缝里嵌着地毯的绒毛。有片药粘在他掌心的汗渍里
他站起身，西装裤膝头沾满灰尘。药瓶在掌心重新归位，金属刻痕硌着虎口，像她弹琴时指尖的薄茧。走出书房时，走廊的壁灯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与父亲的身影在地板上交错，如同两条永远无法相交的平行线。
回到卧室，傅烬夜靠在丝质床品上，望着天花板上晃动的树影。药瓶在床头柜上投下椭圆的阴影，像她琴房里那盏永远亮到深夜的落地灯。他拧开药盖，三粒药片滚落在掌心，突然想起心理医生说的“现实锚点”——当他在曼谷的黑帮据点被匕首抵住咽喉时，是想着她微笑，硬生生咬碎了对方的手指。
“咔嗒”
药片掉进瓷杯的声响里，傅烬夜盯着水面的涟漪。浴室传来花洒的轰鸣，蒸汽顺着门缝涌出来，模糊了梳妆台上的相框——那是去年她在卡内基音乐厅的谢幕照，裙摆上的水晶在灯光下像落满星子。
这一晚，傅家老宅的落地钟敲过西下，傅烬夜的镇静剂在胃里翻涌。他盯着床头的硬币手链——那是她五岁时用压岁钱串的，说这样他就能永远带着幸运。而他知道，自己的幸运己经用完了，就是遇见她。
清晨的阳光爬上窗棂时，傅烬夜的药瓶己经空了。他望着镜中泛青的眼下，想起父亲说的“病态”，却发现自己并不后悔。因为他知道，有些爱，本就是藏在药瓶里的秘密，是刻在骨血里的瘾，哪怕注定要在黑暗中沉沦，也要用尽全力。
“我不会是你，而她、也不会是母亲”他喃喃自语，傅烬夜将脸埋进掌心。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份感情正在将他拖入更深的深渊。但只要闭上眼睛，沈昭意的笑容就会浮现，那是他甘愿沉沦的救赎，也是他不敢触碰的禁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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