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午夜的钟声
舞会散场的钟声在午夜敲响，水晶吊灯下的欢声笑语骤然沉寂。全城戒严的消息像一张无形的网，瞬间笼罩了整个北平城。白狐站在酒店更衣室的阴影里，望着镜中自己一身笔挺的西装，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他迅速脱下外套，将藏在暗袋里的黑色旗袍取出——这是今晚舞会上最耀眼的礼服，此刻却成了他最危险的累赘。
走廊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日本宪兵队的皮靴声在楼道里回荡。白狐动作敏捷地将旗袍反穿在身上，粗糙的布料贴在后背，缎面朝外伪装成工装。他抓起角落里的煤桶，将煤灰抹在脸上、手上，浓重的碳粉气味呛得他咳嗽了两声。对着镜子最后检查一遍，他确认自己的模样与胡同里常见的苦力毫无二致，才推起墙边的平板车，车轮吱呀作响。
胡同的夜色浓得像化不开的墨，探照灯的光柱如野兽的眼睛，在每条街口来回扫视。白狐弓着腰，平板车上堆满煤块，车辙碾过青石板路，发出沉闷的声响。他混在送煤的苦力队伍中，故意放慢脚步，让煤灰在风中飘散，模糊自己的轮廓。路过街口时，日军士兵端着刺刀拦住去路，探照灯的光束刺得他眯起眼。
“身份牌！”一个军官用生硬的中文喝道。白狐从兜里掏出伪造的证件，指尖微微颤抖，却努力稳住声音：“东城区煤场，送夜煤的。”军官瞥了眼证件，又打量他满身煤灰的模样，鼻子里哼出一声，挥手放行。白狐推着车继续前行，后背的冷汗浸湿了旗袍的绸缎，黏腻的触感让他想起舞会上那些贵妇们艳羡的目光。
转过第三个弯时，暗巷深处忽然传来狗吠。白狐心头一紧，宪兵队的搜捕犬正循着气味逼近。他加快脚步，车轮在石板路上颠簸，煤块滚落的声音惊动了巷口的守卫。探照灯突然扫过来，照得他眼前一片白芒。
“站住！穿旗袍的女间谍就在附近！”军官的咆哮声传来，几个宪兵端着枪冲过来。白狐的瞳孔骤然收缩——旗袍反穿虽遮住了轮廓，但绸缎的光泽在灯光下仍隐约可见。他猛然停住平板车，从车底抽出提前藏好的油布，迅速淋上煤油。身后犬吠声越来越近，宪兵们的脚步声如鼓点般敲击着他的神经。
“点火！”他咬破舌尖，血腥味在口腔弥漫，左手擦燃火柴，火苗在风中摇曳。右手猛地将油布抛向空中，火焰瞬间腾起，照亮了整个胡同。宪兵们被突如其来的火光惊得后退，枪声在混乱中响起。白狐趁机翻身跃起，后腰撞在石板墙上，旗袍的绸缎撕裂的声音清脆刺耳。他忍着剧痛，一个前滚翻冲进下水道口，铁盖“哐当”一声合上。
下水道里漆黑如墨，污水漫过脚踝，腥臭的气味令人作呕。白狐摸索着前进，旗袍的碎片在污水中漂浮，像被撕碎的蝴蝶翅膀。他清楚，早川透的宪兵队绝不会轻易放弃——那个日军少佐向来以狠辣著称，此刻必定在胡同外布下天罗地网。他屏住呼吸，听着头顶传来宪兵们搜查的脚步声，心跳如擂鼓。
“搜捕犬闻不到气味了？”早川透的声音从地面传来，带着压抑的怒意，“给我掘地三尺，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白狐攥紧拳头，指甲陷进掌心。他记得早川透的手段：去年有个地下工作者被捕，审讯室里传出的惨叫声持续了整整三天。绝不能落到他手里。
下水道前方出现岔路，白狐咬住手电筒，光束在潮湿的墙壁上晃动。左侧通道积满污水，右侧则干燥些，但隐约传来老鼠的吱叫。他选择左侧，污水冰冷刺骨，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刃上。旗袍的碎片被水流冲走，他忽然想起舞会上那个与他共舞的姑娘，她曾说：“白狐先生，您总像一团谜，可我知道，谜的尽头是光。”
污水中漂来一团黑影，白狐警觉地举起匕首。靠近一看，竟是个生锈的铁盒，盒盖上刻着北斗七星的图案。他心头一震——这是地下组织的暗号！打开铁盒，里面是张手绘的地图，标注着城外的联络点。地图背面有行小字：“速往西山，接应己备。”
他握紧地图，加快了脚步。下水道尽头是一处废弃的化粪池，铁栅栏锈蚀严重。白狐用匕首撬开铁条，爬出时己是黎明前的薄雾时分。远处传来钟声，是城南古寺的晨钟，悠扬而肃穆。他抹去脸上的污水，将剩下的煤灰抹匀，伪装成彻夜送煤的苦力，混入早市的人群中。
早川透的宪兵队仍在胡同口搜查，搜捕犬狂吠着刨地，却再寻不到半点踪迹。白狐在馄饨摊前坐下，要了碗热汤。老板递碗时，多放了两勺虾皮，低声说：“西城门七点换岗，老张会在煤车底下放梯子。”白狐颔首，汤的热气模糊了他的视线，却让他想起午夜那团火光——那火，是陷阱，亦是灯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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