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桑家庄园。
薄雾还未散尽，桑野赤着脚走进后院的茶亭。
桑坤正坐在藤椅上煮茶，炭火上的铜壶咕嘟作响，
蒸腾的热气模糊了老人刚硬的轮廓。
她无声地站了一会儿，看着父亲布满老茧的手——那双手曾持枪杀敌，也曾温柔地给她扎过辫子。
"站那儿干什么？"桑坤头也不抬，"茶要凉了。"
桑野轻笑，盘腿坐在他对面的蒲团上。
她今天难得没穿黑，只套了件宽松的白色亚麻衬衫，
发梢还滴着水珠，像是刚冲完澡。
桑坤推过来一杯茶。茶汤金黄透亮，映出她眼底淡淡的青黑。
"三天没睡？"
"两天半。"桑野抿了口茶，眉梢微挑，"老班章的春茶？"
"嗯。"桑坤眼底闪过一丝笑意，"去年从云南带回来的，就剩这点。"
晨风拂过茶园，带着露水的清新。
远处传来僧侣早课的诵经声，混着几声鸟鸣。
桑野忽然伸手，从茶盘底下摸出个小铁盒："藏这儿？"
桑坤瞪眼："你这丫头——"
她己经利落地撬开盒子，里面是几块手工红糖。
小时候她嫌茶苦，父亲总会变戏法似的摸出糖来。
"二十五了还偷糖吃。"桑坤哼了一声，却把糖罐往她那边推了推。
桑野含着糖块，茶香混着甜味在舌尖化开。
她望着父亲被热茶熏红的耳尖，忽然道："阿爸。"
"嗯？"
"暗网的事，谢谢。"
桑坤吹了吹茶叶沫子："谢什么，你是我女儿。"
阳光穿透雾气，在茶汤里投下细碎的金斑。
桑野看着父亲花白的鬓角，想起小时候他教她认枪——
"握紧些，就像握住阿爸的手。"
她突然伸手，覆在老人青筋凸起的手背上。
桑坤一愣，反手握住她。
父女俩的手同样冰凉，同样有力，同样沾过洗不净的血。
茶壶咕嘟咕嘟地响，谁都没说话。
桑坤的手突然收紧。
"有客人。"他低声道，拇指在女儿手背上轻敲三下——这是他们之间的暗号。
桑野的瞳孔微微一缩，但面上仍带着慵懒的笑意。
她慢条斯理地又倒了杯茶，左手却己经滑到腰间，指尖触到了冰冷的枪柄。
"出来吧。"桑坤对着空荡荡的茶园说道，"茶要凉了。"
茶树丛中传来沙沙的响声。
一个穿着僧袍的瘦高男子缓步走出，双手合十行了个标准的缅礼。
桑野眯起眼——这不是真和尚，他虎口处的老茧太厚，是常年用枪留下的。
"坤叔，大小姐。"假和尚咧嘴一笑，露出满口金牙，"颂奇少爷托我送个礼物。"
他从僧袍里掏出一个檀木盒子。
阿蛮不知何时己经站在亭外，黑洞洞的枪口对准来人的后心。
桑野没接盒子，只是用茶夹挑开盖子——里面是一枚染血的俄罗斯勋章，旁边摆着个小巧的U盘。
"他说什么？"桑坤的声音冷了下来。
假和尚后退半步："少爷说...您毁了他的'天使'，他就送您个新的游戏。"他指了指U盘，"这里面是十二个军方大佬的交易记录，够您玩一阵子了。"
桑野突然笑了。她拿起勋章在指尖把玩，鲜血染红了她的指甲："阿蛮。"
"在。"
"送大师去西天。"
枪声惊飞了树梢的鸟群。假和尚倒地时，
僧袍下露出腰间的钢丝——是专门用来绞脖子的。
桑坤皱眉看着U盘："俄罗斯人要拉军方下水？"
"不。"桑野插上U盘，屏幕上立刻弹出十几个监控画面——全是缅甸各地的孤儿院，"他们换玩法了。"
画面里，孩子们在吃饭玩耍，而每个屋顶都隐约可见狙击镜的反光。
桑野猛地站起身，茶盏翻倒，浸湿了那张老班章茶饼。
桑坤按住女儿的手："你亲自去？"
桑野叹了口气坐下:“阿爸，不问问我为什么，突然间不让桑家碰诈骗，人口买卖吗？”
桑坤的手顿了顿，茶汤在杯沿晃出一圈涟漪。他抬起眼，目光如刀般锐利："你从没解释过。"
桑野望向茶园深处，那里有几个孩子正在采摘新叶——都是桑家收养的战争孤儿。"三年前在湄公河，"她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轻，"我救了个中国女孩。"
茶杯在桑坤手中发出轻微的碎裂声。
"她十六岁，被拐到诈骗园区。"桑野的指甲掐进掌心，"救出来时，她手腕上全是针眼..."
一只布满疤痕的大手突然覆上她的拳头。
桑坤的手指轻轻掰开她紧握的掌心，
露出那道横贯掌心的旧伤疤——那是她第一次杀人时留下的。
"那年你十八岁。"桑坤突然说，"端掉第一个拐卖团伙。"
桑野猛地抬头，父亲眼里竟含着罕见的泪光。
"知道为什么我从不拦你吗？"老人粗糙的拇指着她的伤疤，"你母亲怀你时，曾梦见白象踏碎罂粟田。"
远处传来孩子们的嬉笑声，混着采茶女哼唱的古老歌谣。
桑野突然发现，父亲茶盘下压着一张泛黄的照片——年轻的桑坤抱着婴儿，身后是母亲温柔的笑脸。
"阿爸..."
桑野看着手里的茶杯:“我在国外读书，认识一个中国女孩子，她哥哥是警察，她也蠢的无可救药，她说有好人，有天使，有许许多多的人为了别人付出，她哥哥牺牲了，卧底死的，全是骨头都被打碎了，我当时没什么感觉，那个女孩子真的很美好，”
“她告诉我说中国对生命的态度，是让牺牲成为种进黑暗的太阳——
它不歌颂悲壮，却用二十年磨一剑的跨国追凶让毒枭伏法，
它不渲染惨烈，却以3.8万名禁毒民警的伤疤为刻度丈量国境线，
它不贩卖眼泪，却让每个被解救孩子的笑脸，都成为刺向罪恶的利刃。
这，就是中国在禁毒、打拐、防拐战场上，用生命写就的答案。
还有很多很多不知道名字的卧底，我们也杀过卧底不是吗？”桑野说，
桑坤没有说话，他们这些人手上有很多人的血，
警察，毒贩，普通人，人贩子，诈骗的人。
“阿爸，阿妈是中国人吧，您还记得她是怎么来这里跟你在一起的吗？”桑野的语气很轻。
桑坤陷入回忆过了一会才开口:“你想把桑家搬入正轨，如果是以前，那就可以，现在不行了。”
桑野点点头:“我知道，我想保下桑家的一些人，我们终究都会死，我们做的每一件事都是犯法的，阿爸我们从小就这样回不了头。”
桑坤盯着她看了一会:“我开始有些后悔，是不是把你教过头了。”
桑野笑着站起身抱了抱桑坤:“阿爸等我回来，我去把那个sb弄死。
桑坤，看着手里的照片，久久没有挪开视线。
桑坤的手指轻轻抚过照片上妻子温柔的笑颜，
那张泛黄的老照片边缘己经有些卷曲。
照片里的女人穿着云南少数民族的服饰，
怀里抱着刚满月的桑野，眼角眉梢都是幸福。
"你母亲..."桑坤的声音突然沙哑，"她是在边境义诊时遇见我的。"
茶汤己经凉了，茶叶沉在杯底，像一段沉淀的往事。
"那时我中弹受伤，她明知我是谁，还是救了我。"老人着茶杯上的裂纹，"后来她说...想给金三角的孩子建学校。"
窗外突然下起雨，雨滴打在茶园里，发出沙沙的声响。
桑坤想起妻子临产那天，也是在这样一个雨天。
她忍着剧痛，抓着他的手说："要是女儿...别让她拿枪..."
"阿蛮。"桑坤突然唤道。
一首守在门外的阿蛮立刻躬身进来。
"把地窖里那个红木箱子拿来。"
当阿蛮捧着积满灰尘的木箱回来时，桑坤从怀里掏出一把小小的铜钥匙。
箱盖打开的瞬间，桑野怔住了——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几十本日记，最上面那本扉页上写着"给囡囡"。
"你阿妈写的。"桑坤把日记本递给女儿，"从怀你那天开始，写到...写到她走的那天。"
桑野翻开第一页，娟秀的字迹映入眼帘：
【1997年3月12日，今天坤哥答应我，等孩子出生就金盆洗手。我们在勐拉建了第一所小学...】
雨越下越大，敲打着茶亭的屋顶。
桑野捧着日记本的手微微发抖，她从未见过这样温柔的母亲——字里行间都是对未来的憧憬，对丈夫的爱，对未出世孩子的期待。
"她走后，我把学校烧了。"桑坤的声音像钝刀割肉，"觉得这些都没意义..."
桑野突然合上日记，雨水混着泪水砸在封面上。
她转身大步走向门口，却在门槛处停住：
"阿爸，等我回来。"她没有回头，"我们重建那所学校。"
阿蛮撑着黑伞追上去，在雨中为她披上外套。
桑坤望着女儿远去的背影，恍惚间仿佛看到二十年前，
妻子也是这样决然地走向那片枪林弹雨...
茶亭里，老人在雨中轻声哼起一首佤族摇篮曲，那是桑野母亲最爱唱的歌。
雨水冲刷着茶园，也冲刷着那些血与火的记忆。
在某个瞬间，桑坤似乎闻到了罂粟花开的香气——就像很多年前，
他第一次遇见那个改变他一生的女医生时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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