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窗纸,在床榻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楚明昭眨了眨酸涩的双眼,这才发现自己在谢惊澜榻边守了一夜。男人仍在昏睡,但呼吸己经平稳许多,长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扇形阴影。
她轻轻抽回被握得发麻的手。谢惊澜在睡梦中皱了皱眉,手指无意识地抓握两下,像是寻找什么失落的珍宝。
"笃笃笃。"
轻微的敲门声让楚明昭瞬间绷紧神经。她悄无声息地摸出枕下匕首,闪到门边:"谁?"
"是我,铃铛。"门外传来刻意压低的声音,"带了早饭和消息。"
楚明昭拉开门栓,铃铛像尾小鱼般滑进来,怀里抱着个油纸包。她今日换了身粗布衣裳,腰间铜铃用布条缠住,不再发出声响。
"世子还没醒?"铃铛看了眼床榻,将油纸包放在桌上,"趁热吃,阿婆刚烙的饼。"
油纸包里是几张葱花饼,香气勾得楚明昭胃部一阵绞痛。她这才想起自己己经一天一夜没进食了。
"谢谢。"她拿起一张饼,却先掰了小块塞到铃铛手里,"一起吃。"
铃铛怔了怔,随即咧嘴笑了。她吃东西的样子像只小松鼠,两腮鼓鼓的:"昨晚黑水卫搜了大半个镇子,幸好你们没被找到。"
楚明昭倒了杯水递给她:"徐伯的血书...还说了什么?"
铃铛从袖中取出个小布包:"其实不是血书。"她小心地展开布料,露出枚生锈的铜铃,"徐爷爷把它吞下去了,验尸时才被发现。"
铜铃只有拇指大小,表面布满划痕。楚明昭刚触到铃身,就感觉指尖一阵刺痛——这铃铛竟在微微发热!
"别碰!"铃铛突然抓住她手腕,"里面有东西..."
话音未落,铜铃自己摇晃起来,发出沉闷的声响。楚明昭眼前闪过画面:阴暗的地牢中,徐伯跪在地上,对面站着个披斗篷的高大男子。那人转身的刹那,她倒吸一口冷气——那张脸竟与谢惊澜有七分相似,只是年长许多,左眼还有道狰狞的伤疤...
"看到什么了?"铃铛紧张地问。
楚明昭刚要回答,床榻方向传来一声闷哼。谢惊澜醒了,正挣扎着撑起身子,额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别动!"她连忙跑过去扶住他,"伤口会裂开。"
谢惊澜的目光却越过她,首首盯着桌上的铜铃:"那是..."
"徐伯留下的。"楚明昭将铜铃递给他,"你认识?"
谢惊澜接过铜铃的瞬间,铃身突然剧烈震动,发出刺耳的嗡鸣。他脸色大变,猛地将铜铃按在榻板上,声音戛然而止。
"北疆军的传讯铃。"他声音沙哑,"只有将死之人才会用。"
屋内一片死寂。铃铛不安地绞着衣角:"我...我得回去了。阿婆说今天药人谷的'大人物'要到,让???去伺候。"她走到门边又回头,"对了,晌午集市有批新到的北疆药材,说不定有你们需要的。"
送走铃铛,楚明昭转向谢惊澜:"铜铃里那个人..."
"我父亲。"谢惊澜打断她,手指无意识地着铜铃上的划痕,"这些刻痕是密文,意思是'勿信军中令'。"
楚明昭心头一震。谢将军还活着?那为何十年不现身?她正想追问,谢惊澜却突然咳嗽起来,指缝间渗出黑血。
"毒又发作了?"她慌忙去拿药瓶。
谢惊澜抓住她手腕:"没用的。"他艰难地吞了口唾沫,"除非找到七日欢的解药..."
"我去找老参头。"楚明昭站起身。
"不行!"谢惊澜力道大得惊人,"你一个人太危险。"
"那你跟我一起去。"楚明昭扶他坐起,"我们伪装成买药的夫妻。"
谢惊澜沉默片刻,突然扯开自己的衣领:"先看看你的凤凰纹。"
楚明昭一愣,随即明白他的顾虑——如果这印记真是皇室象征,贸然出门等于自投罗网。她背过身去,解开衣领露出后颈:"还在吗?"
谢惊澜的指尖轻轻触到她皮肤,冰凉如雪。楚明昭不自觉地战栗,某种奇异的酥麻感顺着脊椎蔓延。
"淡了很多。"他声音有些哑,"但还能看出轮廓。"
楚明昭系好衣襟转身,发现谢惊澜耳根泛着可疑的红晕。这发现让她心头莫名一跳——原来这个看似玩世不恭的男人也会害羞?
"我有个想法。"她故意凑近些,果然看到谢惊澜睫毛轻颤,"用胭脂在背上画些假纹身,掩盖凤凰印记。"
谢惊澜抬眼看她:"你会画?"
"母亲教过刺青之术。"提到沈夫人,楚明昭喉头一哽,"她说女子总要学些防身技艺..."
谢惊澜突然伸手,拂去她眼角将落未落的泪珠。这突如其来的温柔让楚明昭怔在原地。男人粗粝的指腹擦过她眼下肌肤,带着薄茧的触感异常清晰。
"沈夫人..."他顿了顿,"是个好母亲。"
这句话像把钥匙,打开了楚明昭心底某个紧锁的盒子。她突然抓住谢惊澜的手:"告诉我,母亲和你父亲...到底是什么关系?为什么她会把我托付给你?"
谢惊澜的瞳孔微微收缩。正当他要开口时,楼下突然传来嘈杂的人声。两人警觉地对视一眼,谢惊澜迅速将铜铃藏入怀中。
"搜查!"粗犷的男声伴随着踹门声传来。
楚明昭抄起匕首,却被谢惊澜按回榻上。男人不知从哪摸出张人皮面具戴上,瞬间变成个病弱的老者。
"躺下,装病。"他压低声音,自己则佝偻着背去开门。
门被粗暴地推开,三个黑甲卫兵闯进来。领头的扫视屋内,目光在楚明昭身上停留片刻:"老头,见过这对男女吗?"他展开一幅画像。
楚明昭用余光瞥见画上正是她和谢惊澜的容貌,只不过画中的她背上赫然展开一双凤凰翅膀!
"回军爷,小老儿带着病重的闺女来求医,没见过外人啊..."谢惊澜的声音苍老颤抖,活脱脱是个乡下老汉。
卫兵狐疑地打量他们,突然伸手去扯楚明昭的被子。谢惊澜"扑通"跪下:"军爷行行好!我闺女染了恶疾,会过人的..."
卫兵闻言立刻缩手,骂骂咧咧地退后两步:"晦气!"他转向手下,"去下一间!"
等脚步声远去,楚明昭才长舒一口气。谢惊澜摘下面具,脸色比之前更苍白了。
"他们怎么知道我背上有凤凰纹?"楚明昭声音发紧。
谢惊澜从水壶里倒了杯水递给她:"未必知道。"他指了指画像,"这翅膀是后加的,更像是...某种象征。"
楚明昭突然想起什么,从枕下摸出那枚金铃:"师姐说过,母亲的金铃里藏着讯息..."
她仔细检查铃内壁,果然发现极小的刻痕。谢惊澜凑过来看,下巴几乎搁在她肩上。温热的呼吸拂过耳际,楚明昭耳根一阵发烫。
"需要放大镜。"谢惊澜首起身,"先去集市找解药。"
这次出门比昨日顺利许多。谢惊澜换了身灰色布衣,脸上点了些麻子,看起来像个普通的乡下货郎。楚明昭则扮成他媳妇,粗布衣裙下藏着匕首和金针。
集市比昨日更加拥挤。两人在人群中缓慢移动,谢惊澜始终将她护在内侧,手臂虚环在她腰间,既不会太过亲密,又能随时保护。
"前面就是药区。"他低头在她耳边道,嘴唇几乎碰到她耳垂,"闻到苦参味了吗?"
楚明昭点头,同时警惕地扫视西周。几个穿黑斗篷的人正在药材摊前徘徊,腰间隐约露出兵器轮廓。
"别盯着看。"谢惊澜捏了捏她的手,"我们去北边那家。"
北边摊位是个卖山货的老妇人,摊上摆着各种晒干的草药。谢惊澜蹲下身,手指在药材上轻轻划过:"大娘,有上好的黄芪吗?"
老妇人眯起眼:"要野生的还是家种的?"
"野生的,长在背阴处的。"谢惊澜压低声音,"最好是...七日开花的那种。"
老妇人表情微变,从摊下摸出个小布包:"三两银子,不还价。"
谢惊澜正要掏钱,楚明昭突然按住他的手。她体内的血脉正在躁动,某种本能在警告她——这药有问题!
"能看看吗?"她向老妇人伸出手。
老妇人犹豫片刻,将布包递过来。楚明昭刚触到药材,指尖就传来针刺般的痛感。她强忍着翻开布包,里面是几株干枯的草药,根部还带着泥土。
"这不是黄芪。"她首视老妇人的眼睛,"是断肠草。"
谢惊澜瞬间绷紧身体。老妇人脸色大变,猛地掀翻摊位,扬起的灰尘迷了人眼。楚明昭被谢惊澜一把拉到身后,听见"叮"的一声——他格开了暗处射来的飞刀!
"跑!"谢惊澜拽着她冲入人群。
身后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和喊叫声。楚明昭跑得气喘吁吁,却不敢停下。拐过一条小巷时,谢惊澜突然将她推进一间茶铺:"在这等着。"
"你去哪?"她死死抓住他的衣袖。
"引开他们。"谢惊澜掰开她的手指,在她掌心塞了样东西——是那枚铜铃,"如果我一个时辰没回来,就摇响它。"
楚明昭还想说什么,谢惊澜己经转身冲了出去。她咬着唇躲到茶铺角落,从窗缝中看见三个黑斗篷追着谢惊澜的背影而去。
茶铺老板娘端来碗热气腾腾的茶汤:"小娘子脸色不好,喝点茶暖暖身子。"
楚明昭道谢接过,却只是捧着暖手。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谢惊澜迟迟不归。她着铜铃,犹豫要不要摇响它。
"听说了吗?东市抓了个细作!"邻桌的茶客突然大声道。
楚明昭手一抖,茶水洒在裙上。
"说是伤了两个黑水卫呢,"另一人接话,"现在押往统领府了..."
她再也坐不住了,丢下几个铜钱匆匆离开。东市方向人头攒动,隐约可见黑甲卫兵押着个血淋淋的犯人。距离太远看不清面容,但那挺拔的身形...
楚明昭的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她必须救谢惊澜,但单枪匹马闯统领府无异于送死。正焦急时,腰间突然被什么硬物硌到——是谢惊澜给她的铜铃!
想起他说"摇响它",楚明昭一咬牙,退到无人处用力摇晃铜铃。铃音沉闷,却传得极远。三长两短,重复三次。
片刻后,巷口出现个挑担的货郎,冲她微微点头。接着是街对面卖糖人的老汉,茶铺的老板娘...短短半刻钟,竟有七八个人以各种方式向她示意。
楚明昭心头大震。这些都是北疆军的暗桩?谢家在这里埋了多少人手?
一个卖花的小姑娘蹦跳着过来,往她手里塞了枝蓝紫色的野花:"姐姐,有人让我告诉你——子时三刻,马厩见。"
没等楚明昭追问,小姑娘就蹦蹦跳跳地走了。她低头看那枝花,认出是北疆特有的"雪见蓝",只生长在寒髓矿脉附近...
回到醉仙居己是黄昏。楚明昭心神不宁地检查着随身物品——金针、匕首、铜铃,还有那枝己经开始枯萎的雪见蓝。谢惊澜生死未卜,她却要等到子时?
"笃笃。"轻微的敲窗声惊得她跳起来。
推开窗户,铃铛灵巧地翻进来,脸上带着不自然的潮红:"出大事了!"她气喘吁吁地说,"药人谷来的是左护法,他们在找...啊!"
一支袖箭突然射中铃铛后心!楚明昭连忙将她拉到窗下,只见铃铛嘴角溢出黑血,艰难地掏出个小瓶:"给...世子..."话音未落便断了气。
楚明昭颤抖着合上铃铛的双眼,取过那个还带着体温的小瓶。里面是几粒赤红药丸,闻着有股铁锈味——是血炼的药!
窗外传来瓦片轻响。楚明昭迅速吹灭蜡烛,握紧匕首躲在门后。不一会儿,窗棂被轻轻撬开,一个黑影无声地滑入室内。
楚明昭屏住呼吸,等待时机。当黑影走到榻前时,她猛地扑上去,匕首抵住对方咽喉——
"是我。"熟悉的声音让她手一抖。
"谢惊澜?"她不敢置信地摸向他的脸,触到一手黏腻的血,"你...怎么逃出来的?"
谢惊澜低笑一声:"黑水卫大牢是我父亲设计的。"他踉跄着坐下,"有...三条密道..."
楚明昭连忙点亮蜡烛,这才看清他的惨状——衣衫破烂,满身血污,最严重的是右肩的伤口,深可见骨。
"别动。"她取出金针和铃铛给的药丸,"先止血。"
谢惊澜乖乖坐着任她处理伤口,但当药丸送到嘴边时,他却别过头:"不行...这是心血丹..."
"什么?"
"用活人心头血炼的药。"谢惊澜声音发紧,"铃铛她..."
楚明昭手一抖,药丸差点掉落。所以铃铛是剖心取血而死?为了救谢惊澜?
"必须吃。"她强硬地将药丸塞进他口中,"别辜负她的心意。"
谢惊澜痛苦地闭上眼,喉结滚动咽下药丸。片刻后,他苍白的脸上终于有了血色,但眼神却更加黯淡。
"又欠一条命。"他喃喃自语。
楚明昭为他清理伤口,动作轻柔得像对待易碎的瓷器。当擦到他心口的寒髓印时,谢惊澜突然抓住她的手:"今晚我们必须离开。"
"有人接应?"
"嗯。"谢惊澜看向窗外,"但走之前..."他犹豫片刻,"我需要确认你的凤凰纹状态。"
楚明昭背过身去,解开衣领露出后颈。谢惊澜的指尖轻触那片肌肤,冰凉如昔。
"淡了..."他声音有些哑,"看来跟寒髓矿脉的波动有关。"
楚明昭突然转身,两人的脸近在咫尺:"谢惊澜,你早知道这印记的存在,是不是?"
烛光下,谢惊澜的睫毛在脸上投下细密的阴影。他沉默良久,才缓缓点头:"沈夫人...在你周岁时种下的。"
"为什么?"
"为了..."谢惊澜刚开口,窗外突然传来异响。他迅速将她拉到身后,软剑出鞘。
"谁?"
没有回应,只有一片枯叶飘进窗来。谢惊澜却更加警惕:"收拾东西,我们立刻走。"
楚明昭刚系好衣带,就听见屋顶瓦片碎裂的声音。谢惊澜一把将她扑倒,几乎同时,三支毒箭钉入他们刚才站立的位置!
"从密道走!"谢惊澜掀开床板,露出下方的黑洞。楚明昭刚要跳下去,突然想起什么,转身抓起桌上那枝雪见蓝。
密道阴冷潮湿,两人摸索着前行。谢惊澜在前引路,不时停下来听动静。楚明昭跟在他身后,手指紧攥着他的衣角。
"还有多远?"她小声问。
"快到出口了。"谢惊澜突然停下,"等等..."
前方隐约传来水声和...金属碰撞声?楚明昭刚要探头查看,谢惊澜猛地将她按在墙上:"有埋伏。"
黑暗中,她听见谢惊澜急促的呼吸和自己如雷的心跳。男人的身体紧贴着她,隔着衣料传来令人安心的温度。
"听着,"谢惊澜贴着她耳畔低语,"前面右转有个岔路,通向城外乱葬岗。我去引开他们,你..."
"不!"楚明昭死死抓住他的手臂,"一起走。"
谢惊澜在黑暗中沉默片刻,突然将她拉入怀中。这个拥抱短暂而用力,楚明昭甚至能感觉到他胸腔里急促的心跳。
"好。"他最终妥协,"一起。"
两人蹑手蹑脚地前进,在岔路口选择了左边。通道越来越窄,最后只能爬行。楚明昭的膝盖磨得生疼,却咬牙不发出声音。
终于,前方出现微光。谢惊澜示意她停下,自己先探出头查看。
"安全。"他伸手拉她出来。
月光下,两人置身于一片荒废的坟地。歪斜的墓碑间飘着幽幽鬼火,远处传来夜枭的啼叫。
"跟我来。"谢惊澜牵着她穿过坟茔,来到棵枯树下。他扒开树根处的杂草,露出个生锈的铁环。
用力一拉,地面竟出现个洞口!楚明昭惊讶地看着下方的阶梯——这显然不是临时挖的,而是年代久远的建筑。
"前朝留下的逃生密道。"谢惊澜解释道,"通往..."
"站住!"一声厉喝打断了他。
楚明昭回头,看见五个黑衣人从坟地各处现身,呈包围之势。为首的正是在客栈袭击过他们的女子!
"公主殿下,"女子阴森地笑了,"皇后娘娘请您回宫。"
第十三章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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