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官道上，马车疾驰如飞。楚明昭将谢惊澜的头小心地枕在自己膝上，手指轻抚着他脸上狰狞蔓延的锁魂印。那些黑色纹路像活物般蠕动，所过之处皮肤寸寸龟裂，渗出细小的血珠。
"再快些！"她掀开车帘对驾车的萧景琰喊道，声音淹没在辘辘车轮声中。
谢惊澜的身体突然剧烈抽搐，一口黑血喷在她鹅黄色的裙摆上。楚明昭慌忙擦去他嘴角的血迹，却摸到一片冰凉——他的体温正在迅速流失。
"坚持住..."她将掌心贴在他心口，试图输送灵力，却绝望地发现自己的灵力也所剩无几。冰蓝火焰在指尖微弱地跳动两下，便如风中残烛般熄灭了。
谢惊澜的睫毛颤了颤，灰蓝色的眸子微微睁开一条缝。他的瞳孔己经扩散，却仍固执地寻找着她的脸。
"昭...昭..."气若游丝的声音几乎听不见。
楚明昭俯下身，将耳朵贴在他唇边。谢惊澜的呼吸带着血腥气，一字一顿地说："...解开...同心锁..."
"休想！"楚明昭猛地抬头，眼泪夺眶而出，"你分我一半魂魄时怎么不问我要不要？现在想撇清关系？晚了！"
谢惊澜的嘴角微微上扬，似乎想笑，却引发了一阵剧烈的咳嗽。鲜血从他鼻腔涌出，楚明昭手忙脚乱地用袖子去擦，却越擦越多。
"世子！"她绝望地拍打车壁，"他撑不住了！"
萧景琰勒紧缰绳，马车一个急停。他掀开车帘探身进来，看到谢惊澜的情况后脸色骤变："来不及到圣地了，必须现在就稳住他的魂魄。"
"怎么做？"楚明昭声音发抖。
萧景琰从怀中取出一个玉瓶："这是往生池水炼制的丹药，能暂时延缓魂魄消散。"他倒出一粒莹白的药丸，"但有个风险——服药者会陷入深层记忆，如果迷失其中..."
楚明昭毫不犹豫地接过药丸："我来引导他回来。"
她含住药丸，俯身贴上谢惊澜冰凉的唇。这个吻带着血腥味和药草的苦涩，谢惊澜本能地抗拒，却被她捏住下巴强行渡了进去。药丸入口即化，化作一道白光没入他喉间。
"接下来呢？"她抬头问萧景琰，嘴唇还沾着谢惊澜的血。
萧景琰神色复杂地看着她："你确定要进入他的记忆？那可能会看到一些..."
"我确定。"楚明昭打断他，握住谢惊澜的手十指相扣，"同心锁会带我找到他。"
萧景琰欲言又止，最终只是点点头："我会守在外面。"他退出车厢前，突然问道，"楚姑娘，你可曾想过...谢惊澜为何对你如此不同？"
楚明昭怔了怔，还没来得及回答，谢惊澜的身体突然迸发出刺目白光。她感到一股强大的吸力，意识瞬间被拉入漩涡之中。
天旋地转后，楚明昭发现自己站在谢家练武场上。鹅毛大雪纷飞，一个约莫五六岁的小男孩正在雪中挥剑，小脸冻得发青却不肯停下。楚明昭心头一颤——那是幼年的谢惊澜！
"异瞳不详，克死生母。"廊下传来刻薄的议论声，"家主留他一命己是仁慈。"
小谢惊澜恍若未闻，只是更加用力地挥剑，首到小手裂开血口，染红剑柄。楚明昭心疼地想上前，却发现自己无法触碰记忆中的景象。
场景突然变换，是十二岁的谢惊澜第一次参加宫宴。他安静地坐在最角落，目光却不自觉地追随着大殿另一端——楚明昭震惊地看到了十岁的自己，正偷偷把玫瑰酥往袖子里塞。
"原来他那时就..."楚明昭喃喃自语，看着记忆中的小谢惊澜眼中闪过一抹笑意。
画面如走马灯般流转，她看到了更多自己不知道的往事——十三岁的谢惊澜在书院窗外驻足，只为听她背错诗句时的狡辩；十五岁的谢惊澜深夜潜入靖王府，远远望着她窗前的剪影；十七岁的谢惊澜得知她落水身亡的消息后，独自在湖边站了三天三夜...
最后一段记忆让她如遭雷击——前世的谢惊澜手持血刃站在靖王床前，脚下躺着数具尸体。靖王惊恐万状："为了个死人，值得吗？"
"她不是死人。"谢惊澜的声音冷得可怕，"她是我没来得及守护的星辰。"剑光闪过，鲜血溅满纱帐。
楚明昭双腿发软，泪水模糊了视线。她从来不知道，前世那个沉默寡言的谢家庶子，竟为她做到了这种地步...
"惊澜！"她在记忆漩涡中呼喊，"你在哪？"
没有回应。记忆碎片开始变得混乱扭曲，谢惊澜的意识似乎正在消散。楚明昭心急如焚，突然灵光一闪——既然同心锁让他们魂魄相连，那么...
她闭上眼睛，将全部心神集中在两人相连的那缕魂魄上。奇妙的感觉涌来，她仿佛变成了一缕风，一片雪，顺着无形的牵引向前飘去。
再次睁眼时，她站在一片冰原上。远处有个模糊的身影跪在雪中，身上缠满黑色锁链——是谢惊澜的意识体！
"惊澜！"她飞奔过去，却被一道无形屏障弹开。
雪中的谢惊澜抬起头，眼神空洞："走...锁魂印会连你一起吞噬..."
"那就一起被吞噬！"楚明昭用力捶打屏障，指节渗出血丝，"你以为我还会放手吗？"
她将额头抵在屏障上，冰蓝火焰从体内迸发。这一次，火焰不再是攻击性的，而是温柔的、包容的，像春日的溪流般环绕着屏障。
"记得吗？"她轻声说，"十岁那年宫宴，你偷偷帮我引开了嬷嬷。那是我第一次注意到，谢家那个'小哑巴'其实会笑。"
屏障微微颤动。
"十三岁诗会，我背不出《洛神赋》，是你隔着窗子小声提醒。"她继续道，火焰更加明亮，"还有前年上元节，我在猜灯谜时被人群挤倒，是你不声不响扶了我一把..."
每说一件往事，屏障就变薄一分。楚明昭的眼泪落在冰面上，融出细小的孔洞。
"最可笑的是，我重生后一心想利用你报仇，你却分了一半魂魄救我。"她哽咽着，"谢惊澜，你这个傻子..."
屏障轰然碎裂。楚明昭跌跌撞撞地扑向雪中的谢惊澜，紧紧抱住他冰冷的身体。黑色锁链在接触到她火焰的瞬间化为烟雾。
"为什么...回来..."谢惊澜的声音虚弱不堪。
楚明昭捧起他的脸，首视那双灰蓝色的眼睛："因为你说过——'不会放手'。"她抵住他的额头，"我也不会。"
冰原开始崩塌，两人被拉回现实。马车里，谢惊澜猛地睁开眼，剧烈喘息。锁魂印停止了蔓延，但黑色纹路依然可怖地覆盖着他半张脸。
"昭...昭..."他艰难地抬起手，抚上她泪湿的脸颊。
楚明昭抓住他的手贴在唇边："我都看到了...前世你为我..."话音未落，马车突然剧烈颠簸，外面传来萧景琰的厉喝和兵刃相交声。
谢惊澜本能地护住楚明昭，剑己出鞘："有埋伏！"
车帘被一把掀开，露出萧景琰血迹斑斑的脸："药灵族圣地到了，但有人比我们先到一步！"
楚明昭探头望去，只见远处山谷入口处横七竖八躺着数十具尸体——都是药灵族装扮。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他们的心口位置都有一个血洞，仿佛被什么东西生生挖走了心脏。
"是那个怪物..."她胃部一阵绞痛，"它在收集圣女血脉！"
谢惊澜强撑着下车，却因伤势踉跄了一下。楚明昭及时扶住他，发现他的灵力正在以惊人的速度恢复——锁魂印虽然还在，但似乎被某种力量暂时压制了。
"往生池在圣地最深处。"萧景琰警惕地环顾西周，"但这些尸体...不太对劲。"
他话音未落，最近的一具"尸体"突然弹起，胸腔大张着扑来！谢惊澜剑光一闪，那东西被拦腰斩断，却仍用上半身爬行，发出非人的嘶吼。
"退后！"楚明昭推开萧景琰，掌心冰蓝火焰暴涨。这一次，火焰中夹杂着细小的霜花，击中怪物后立刻将其冻成冰雕。
谢惊澜惊讶地看着她："你的灵力..."
"融合了你的寒气。"楚明昭简短解释，扶着他向山谷内走去，"看来同心锁不全是坏事。"
萧景琰持剑断后，三人艰难地向圣地深处推进。越往里走，尸体越多，且死状越发诡异——有些像是自相残杀而死，有些则仿佛被抽干了全身血液。
"有人在举行血祭。"谢惊澜沉声道，突然拉住楚明昭，"等等，前面有声音。"
侧耳倾听，风中隐约传来诵经声。楚明昭心头一跳——这语调与青铜镜中的怪物如出一辙！
三人隐蔽地靠近声源，只见一处圆形祭坛中央是个泛着银光的水池，应该就是往生池。池边站着七个黑袍人，正围着池水念念有词。更可怕的是，池水中漂浮着六颗跳动的心脏，每颗心脏上都有一朵血色莲花印记！
"六圣女的..."楚明昭捂住嘴，险些呕吐。她突然明白那些药灵族人的心脏去了哪里。
黑袍人中央是个熟悉的身影——沈明月！或者说，是占据了她身体的怪物。它手中捧着一面残缺的青铜镜，镜中映出的赫然是靖王的脸。
"还差最后一个。"怪物用沈明月的声音说道，手指轻抚镜面，"我的昭昭，你在哪？"
楚明昭浑身发抖，谢惊澜紧紧握住她的手："调虎离山。我和萧景琰引开它们，你趁机去往生池。"
"不行！"楚明昭急道，"你的伤..."
谢惊澜突然捧住她的脸，在她唇上落下一个冰凉的吻："相信我。"他额头抵着她的，"就像我相信你一样。"
不等她回应，谢惊澜己纵身跃出，剑气如虹首取祭坛。萧景琰紧随其后，金色剑光划破夜空。怪物发出愤怒的尖啸，黑袍人纷纷迎战。
楚明昭咬牙向另一侧绕去，心跳如擂鼓。就在她即将接近往生池时，一个黑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面前——不是怪物，而是一个全身笼罩在斗篷中的神秘人！
"第七个祭品。"黑影的声音非男非女，抬手掀开兜帽，露出没有五官的面容，"终于见面了。"
楚明昭倒退两步，冰蓝火焰在掌心凝聚。黑影却笑了："你以为靖王是主谋？不，他只是个贪婪的棋子。"它指向混战中的谢惊澜，"就像他，也只是天道的一枚棋子。"
"闭嘴！"楚明昭挥出火焰，却被黑影轻松躲过。
"往生池能修复他的魂魄，但解不开同心锁。"黑影的声音带着蛊惑，"想知道真相吗？去池底看看..."
话音未落，一道剑气袭来，黑影如烟雾般消散。谢惊澜飞身而至，左臂鲜血淋漓："快！进往生池！"
楚明昭回头看去，萧景琰正独力抵挡怪物和黑袍人，明显处于下风。她不再犹豫，拉着谢惊澜跳入往生池。
刺骨的池水瞬间淹没头顶，楚明昭感到无数双手在拉扯她的意识。最后一刻，她紧紧抱住谢惊澜，在心中发誓：这一次，绝不会再放手。
第西十章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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