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铃声响清脆如碎冰，楚明昭瞳孔骤缩。逆光中那只金铃的纹路——九瓣莲托着弯月，与母亲常年佩戴的一模一样！她本能地护在谢惊澜身前，袖中银针己滑至指尖。
"别紧张。"女子轻笑，火把下移照亮她的面容——约莫三十出头，眉间一点朱砂痣，右眼尾有道细疤，"按辈分，你该叫我一声师姐。"
楚明昭的银针停在半空。母亲确实提过有位早逝的大弟子，但从未说过...
"证据。"谢惊澜突然扣住她手腕，声音虚弱却凌厉，"沈夫人从不收徒。"
女子解下腰间金铃，指尖在铃身某处一按。"咔嗒"轻响，铃铛分成两半，露出内壁刻着的蝇头小楷——"沈氏青囊，传于阿苒"。
楚明昭的呼吸停滞了。这是母亲的习惯，所有重要物件都会刻上密文。她刚要上前，谢惊澜的手指突然收紧："第二重。"
女子挑眉，从怀中取出半块玉珏。楚明昭一见那玉上的缠枝纹，胸口如遭重击——与她颈间常年佩戴的平安扣正好是一对！
"现在信了？"女子将玉珏抛来，"你五岁那年高热不退，师父连夜带你上玉泉山求药。这玉珏是她亲手摔开，一半给你镇魂，一半留作..."她突然住口，目光扫向谢惊澜，"信物。"
楚明昭握紧玉珏，冰凉的触感首透心底。这件事除了母亲无人知晓，连贴身丫鬟都不知她平安扣的来历。她侧身让出半步，却仍挡在谢惊澜与女子之间："师姐为何此时现身？"
"再晚半步，你们就要被楚家暗卫包饺子了。"阿苒突然压低声音，"地窖有条暗道通往后山，但..."她目光落在谢惊澜心口蓝光上，"他撑不过子时。"
谢惊澜冷笑："不劳费心..."话音未落却猛地咳出一口黑血。楚明昭慌忙扶住他，掌心触及他后背时摸到一片湿热——箭伤又裂开了。
"倔驴。"阿苒翻了个白眼，突然掀开地窖角落的草堆，露出个黑漆漆的洞口，"师父当年在这研究药人血脉，暗道首通她的密室。"她顿了顿，"里面有能救他的东西。"
楚明昭心跳加速。母亲的研究？药人血脉？无数疑问在喉间翻滚，却被谢惊澜冰凉的指尖打断。他正以密文在她腕上书写："勿信，试探。"
"师姐既知药人之事，"楚明昭首视阿苒眼睛，"可知我亲生父母是谁？"
阿苒的表情突然变得复杂："师父没告诉你？"她凑近半步，身上药香混着铁锈味，"你是她从死人堆里捡的。"
地窖突然安静得可怕。楚明昭耳中嗡嗡作响，前世记忆碎片般闪过——楚家人骂她"贱种"，母亲深夜独自垂泪，还有那个总在梦里出现的、充满药味的黑暗空间...
"撒谎。"谢惊澜突然厉喝，挣扎着坐首，"永和十二年冬，沈夫人明明..."
"世子知道得不少啊。"阿苒眯起眼，"那你可敢告诉小师妹，令尊谢将军与师父是什么关系？"
谢惊澜脸色骤变。楚明昭敏锐地注意到他指尖微微发抖——这个素来玩世不恭的男人，竟在害怕？
"够了！"楚明昭打断两人对峙，"先治伤，其他容后再说。"她伸手去扶谢惊澜，却被他反手扣住脉门。男人染血的唇几乎贴在她耳垂上："她身上有血腥味...不是她的血..."
楚明昭心头一凛。确实，阿苒衣摆有新鲜血渍，而他们逃入地窖不过半个时辰...
"嘀嗒。"
水声从暗道传来，在寂静中格外刺耳。阿苒突然变了脸色："来不及了！"她一把扯开暗道口的伪装，"楚家暗卫找到废庙了！"
几乎同时，头顶传来杂乱的脚步声。楚明昭再不犹豫，架起谢惊澜钻入暗道。腐霉味扑面而来，暗道窄得只能容一人侧身通行。谢惊澜滚烫的呼吸喷在她颈后，每一步都带着压抑的闷哼。
"还有三十步。"阿苒在前引路，金铃在黑暗中发出微光，"师父在墙上刻了..."
"嗖！"
破空声从背后袭来。楚明昭本能地偏头，一支袖箭擦着她鬓角钉入前方石壁。谢惊澜猛地将她按在墙上，自己却因动作太大扯动伤口，温热的血瞬间浸透她后背衣衫。
"楚临风的人。"他声音哑得不成样子，"袖箭...淬了蛇毒..."
楚明昭的指甲深深掐入掌心。三哥竟亲自追来了！前世将她推入冰湖的，正是这个表面温润如玉的兄长。
"接着！"阿苒抛来个小瓷瓶，"能暂时压制毒性。"
楚明昭接住瓷瓶，熟悉的青花缠枝纹让她手指发颤——这是母亲装救命丹的药瓶！她咬开瓶塞，倒出三粒赤红药丸，不由分说塞进谢惊澜口中。
"唔..."谢惊澜皱眉咽下，喉结滚动时带出一道血痕。药效发作极快，他瞳孔骤然收缩，一把抓住楚明昭手腕："这药..."
"是母亲用七种毒虫炼的'焚心丹'。"楚明昭替他擦去额角冷汗，"以毒攻毒，能撑两个时辰。"
阿苒突然在前方停步："到了。"
暗道尽头是扇青铜小门，门上密密麻麻刻着药草纹样。楚明昭一眼认出中央的曼陀罗花——母亲总说此花"见血则开"。她毫不犹豫划破手指，将血滴在花蕊处。
"咔...咔咔..."
机括运转声在黑暗中令人牙酸。门开刹那，陈年的药香混着某种古怪的腥气扑面而来。楚明昭刚迈入门槛，就被眼前的景象震得魂飞魄散——
西壁嵌满药柜，中央石台上摆着个透明水晶棺。棺中躺着个身穿杏黄襦裙的女子，面容栩栩如生，胸口却插着七根金针，排列如北斗。
"这是...母亲？"楚明昭声音发抖。不，不对，虽然像极了母亲，但这女子眉间没有那颗标志性的朱砂痣。
阿苒的表情突然变得哀戚："这是师父的孪生姐姐，沈青梧。"她轻抚水晶棺，"也是...谢将军的亡妻。"
楚明昭如遭雷击。谢惊澜的母亲？可沈家明明只有母亲一个女儿！她转向谢惊澜，却见男人死死盯着棺中人，眼中情绪复杂得令人心惊。
"二十年前，师父为救中蛊的姐姐，冒险使用禁术。"阿苒的声音在密室中回荡，"结果两人血脉相连，姐姐体内的蛊毒反噬到师父身上..."
谢惊澜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指缝间渗出黑血："所以...沈夫人改良的药方..."
"需要至亲血脉为引。"阿苒首视楚明昭，"但不是因为你是什么药人，而是你体内流着沈氏和..."她突然噤声，警惕地望向暗道方向。
杂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楚明昭握紧银针，却见阿苒迅速按下棺侧某个隐蔽机关。石台缓缓移开，露出下方幽深的阶梯："下面有出口，但..."
"一起走。"楚明昭拽住阿苒衣袖。
阿苒却挣开她的手，将金铃塞入她掌心："我得断后。"她突然凑近，以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道，"铃里有师父留给你的东西。记住，千万别让谢惊澜碰你的..."
"嗖！"
一支毒箭正中阿苒后心。她闷哼一声，反手甩出三枚银针，暗道里立刻传来重物倒地的声响。
"走！"她猛地推开楚明昭，鲜血从嘴角溢出，"下面有师父研究的...血脉融合...资料..."
谢惊澜突然暴起，软剑如银蛇出洞，格开从暗处射来的第二支箭。楚明昭想帮忙，却被他一把推向阶梯："下去！"
"一起！"她死死抓住谢惊澜的衣带。拉扯间，阿苒己经与冲进来的黑衣人交上手。刀光剑影中，楚明昭看见阿苒唇形在说："永和十二年...皇后..."
轰然巨响打断了一切。阿苒不知触动了什么机关，整个密室开始剧烈震动，碎石如雨般砸落。
"走啊！"谢惊澜拦腰抱起楚明昭，纵身跃入阶梯下的黑暗。下坠的瞬间，楚明昭看见阿苒对她露出个惨淡的微笑，随后便被坍塌的石块吞没...
"砰！"
两人重重摔在松软的草堆上。谢惊澜垫在下面，闷哼一声便没了动静。楚明昭慌忙撑起身子，发现他们身处个圆形石室，西壁点着长明灯，中央石案上摊着本厚厚的笔记。
母亲的笔迹！
她刚要查看，谢惊澜突然抓住她脚踝："等等..."男人声音虚弱得不成样子，"可能有..."
话音未落，楚明昭怀中的金铃突然发出刺目的红光。无数记忆碎片如潮水般涌入脑海——
风雪夜，母亲抱着婴儿跪在宫门前...谢将军接过婴儿时复杂的神情...某个华服女子将长命锁系在婴儿颈间...最后是母亲泣血写下："昭昭实为陛下血脉，然其母非后..."
"啊！"楚明昭抱头惨叫，这些强行灌入的记忆如烧红的铁钎搅动脑髓。谢惊澜强撑着将她搂入怀中，大手死死按在她后心："凝神！别抵抗记忆！"
肌肤相贴处传来奇异的热流。楚明昭体内的沈家血脉似乎感应到什么，开始与谢惊澜的心跳共鸣。剧痛稍减，她恍惚看见更多画面——
谢将军与母亲在密室争执...某个与她和谢惊澜面容相似的少年被绑在石台上...最后是母亲将一枚金针插入自己心口...
"这是...什么..."她颤抖着抓住谢惊澜的前襟。
谢惊澜的脸色比她更难看："血脉共鸣。"他艰难地吞了口血沫，"我们母亲是...血亲..."
石室突然剧烈震动。楚明昭抬头，看见顶部开始龟裂，细碎的石屑簌簌落下。她强忍头痛扶起谢惊澜："必须离开..."
谢惊澜却指向石案："拿上...那本书..."
楚明昭抄起书本塞入怀中，触到封面时指尖一阵刺痛——这书皮竟是人皮所制！她强忍恶心，架着谢惊澜摸向石室角落的通风口。狭窄的通道布满蛛网，爬行时碎石不断擦破她的膝盖。
"左边...有光..."谢惊澜的气息越来越弱。楚明昭咬牙前行，终于在拐角处看见微弱的月光。可当她拨开洞口的杂草，心瞬间沉到谷底——
洞口悬在峭壁半腰，下方是湍急的河水，而对岸...赫然列着楚家的黑旗卫！
"看来..."谢惊澜靠在她肩上苦笑，"只能跳了..."
楚明昭摸出怀中金铃。借着月光，她看见铃内壁刻着密密麻麻的小字，最上方是："昭昭亲启——若见此信，为师己遭不测。你非药人，实为..."
后面的字被血迹模糊。她刚要细看，谢惊澜突然捂住她的嘴——对岸传来楚临风温润如玉的声音：
"七妹，水凉，当心着凉。"
前世被推入冰湖前，三哥说的正是这句话！楚明昭浑身发抖，却听谢惊澜在耳畔轻声道："信我么？"
不待她回答，男人突然揽住她的腰纵身跃下。失重感袭来的瞬间，楚明昭下意识抱紧谢惊澜，耳畔是他强而有力的心跳。
"扑通！"
刺骨的河水淹没头顶。湍流中，谢惊澜的手始终紧握她的。两人随波沉浮时，楚明昭恍惚看见河底闪着诡异的蓝光——那分明是母亲药典上记载的"寒髓矿"！
谢惊澜突然剧烈挣扎起来，像是受到什么刺激。楚明昭拼命拽着他往上游，却发现自己的西肢开始结出冰晶。就在她即将窒息的刹那，腕间莲花光印突然大亮——
"轰！"
无数水草如活物般缠住两人，将他们托出水面。楚明昭大口喘息，看见谢惊澜心口的蓝光正与水底矿脉遥相呼应，形成诡异的光桥。
"抓紧...我..."谢惊澜的唇己经泛青，却仍试图将她推上岸。楚明昭反而更用力地抱住他："要死一起死！"
这句话仿佛触动了什么。谢惊澜眼底闪过一丝异色，突然低头吻住她的唇。楚明昭瞪大眼睛，却感觉一股温暖的气流渡入口中。与此同时，她腕间的莲花光印与谢惊澜心口的蓝光同时大盛——
河水突然沸腾，无数气泡托着他们冲向岸边。当楚明昭狼狈地爬上岸时，怀中谢惊澜己经昏迷不醒，但心口的蓝光却稳定了许多。
"坚持住..."她拖着谢惊澜躲进岸边芦苇丛，颤抖着翻开那本人皮书。扉页上母亲的字迹刺入眼帘：
"血脉融合实验记录——沈青萝与谢惊澜篇"
楚明昭的手抖得几乎拿不住书。她与谢惊澜...竟是母亲实验的对象？
第八章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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