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无边的黑暗。
楚明昭感觉自己漂浮在虚无中，没有上下左右，没有时间流逝。奇怪的是，她并不害怕，反而有种回到母体的安宁。
"昭昭。"
一个陌生的声音突然响起，低沉威严，却带着说不出的温柔。楚明昭努力睁大眼睛，黑暗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蔚蓝——她竟置身于海底！
珊瑚礁如森林般延展，各色鱼群穿梭其间。远处，一座水晶宫殿在波光中若隐若现，比她记忆中任何画面都要壮丽。
"这是..."
"龙宫旧影。"那个声音再次响起，"你喜欢吗？"
楚明昭转身，看到一个高大男子立于珊瑚树下。他头戴玉冠，身着玄色龙纹长袍，面容与谢惊澜有七分相似，却更加威严。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双金瞳，如出一辙的璀璨，却多了几分她熟悉的温度——那是她每次照镜子时，在自己眼中看到的神色。
"父...皇？"她试探着呼唤，声音发抖。
男子微笑，眼角泛起细纹："我的小昭昭，长大了。"
简单的几个字，却让楚明昭泪如雨下。她从未见过父亲，却在第一眼就认出了他。血脉中的共鸣比任何记忆都要真实。
龙皇——她的父亲——向她张开双臂。楚明昭不由自主地奔向他，却在即将触碰的瞬间穿过了他的身体。
"抱歉。"龙皇苦笑，"这只是残魂，没有实体。"
楚明昭抹去眼泪："这是哪里？"
"龙皇珠内部。"龙皇指向她心口，"三百年前，我将半颗龙皇珠融入你血脉，就是为了今天。"
楚明昭低头，看到自己胸口隐约有金光流转。她忽然明白了为何镜无月对她穷追不舍——龙皇珠不仅是力量之源，更是封印魔渊的关键！
"镜无月说..."
"那个叛徒。"龙皇金瞳中闪过一丝怒意，"他本是龙宫宝镜的镜灵，因贪图力量而投靠魔族。"他叹息一声，"当年若非他蛊惑群臣打开魔渊裂缝，龙宫不会陷落。"
楚明昭想起血契共鸣时看到的记忆碎片："谢惊澜...皇叔他..."
"惊澜是我最信任的兄弟。"龙皇语气柔和下来，"当年我自知难逃一劫，便将你和半颗龙皇珠托付给他。他刺入逆鳞，封印半数龙元，都是为了保护你。"
一幅画面在楚明昭眼前展开：燃烧的龙宫中，谢惊澜跪在龙皇面前接过婴儿；昭明公主将一枚玉佩系在襁褓上；龙皇割腕取血，在半颗明珠上写下血咒...
"血契不是束缚，而是保护。"龙皇解释道，"只有楚河的血脉能掩盖你的龙气，也只有惊澜的龙元能平衡龙皇珠的力量。"
楚明昭心头一震："所以楚老爷...不是我亲生父亲？"
"楚河是我挚友，人族第一修士。"龙皇眼中闪过感激，"他冒险收养你，甚至不惜折损寿元设下血契。"
所有碎片终于拼合完整。楚明昭想起谢惊澜初次现身时说的"守护三百年"，想起他每次看她时眼中复杂的情绪，想起他宁愿自己受伤也要保护她的执著...
"他从未背叛龙族。"她轻声道，"相反，他付出了太多。"
龙皇点头："惊澜性子倔，认定的事九头龙都拉不回。"他忽然笑了，"这点倒是和你很像。"
海底幻境微微震动，远处宫殿开始模糊。龙皇神色一肃："时间不多了。昭昭，听好——龙皇珠己与你血脉相融，但完全觉醒需要净心莲。"
"敖姨提过，在东海龙宫旧址？"
"不错。龙宫虽毁，药园深处的净心池应该还在。"龙皇的身影也开始变淡，"找到净心莲，你才能完全掌控龙皇珠的力量。"
楚明昭急切地上前："父皇，镜无月真的死了吗？"
"魔物难灭。"龙皇摇头，"他定有后手。你们前往东海途中务必小心。"
幻境崩塌加速，龙皇的声音越来越远："记住，昭昭，龙族未来系于你身。惊澜会继续守护你，但最终的选择...在你手中..."
"等等！"楚明昭伸手想抓住他，"什么选择？"
龙皇没有回答。他的身影如烟消散，只余最后一句叮嘱在回荡：
"相信你的心..."
黑暗再度降临。楚明昭感到自己在急速下坠，耳边风声呼啸。就在她即将撞上地面时，一股柔和的力量托住了她。
"楚明昭？楚明昭！"
谢惊澜的声音由远及近，带着罕见的焦急。楚明昭努力睁开沉重的眼皮，刺目的阳光让她立刻又闭上眼。
"把帘子拉上。"谢惊澜命令道。
脚步声匆匆，光线顿时柔和许多。楚明昭再次尝试睁眼，这次成功了。映入眼帘的是谢惊澜憔悴的面容——他脸色苍白如纸，眼下青黑明显，金瞳布满血丝，连那对标志性的龙角都黯淡无光。
"你...多久没睡了？"楚明昭声音嘶哑。
谢惊澜扶她坐起，递来一杯温水："三天。"
三天？！楚明昭呛了一口水："我昏迷了这么久？"
"失血过多加上龙气透支。"谢惊澜皱眉，"太乱来了。"
楚明昭正要反驳，突然注意到他衣襟下露出的绷带——是噬魂咒的伤口！她一把扯开他衣襟，只见心口处黑纹虽己淡化，却仍如蛛网般蔓延。
"净心莲..."她喃喃道，"必须去东海..."
谢惊澜瞳孔微缩："你怎么知道净心莲在东海？"
"父皇告诉我的。"楚明昭简单描述了龙皇珠内的相遇。
谢惊澜听完沉默良久，金瞳中情绪翻涌："皇兄...还好吗？"
这个称呼让楚明昭心头一热。她轻轻握住谢惊澜的手："只是一缕残魂，说完话就消散了。"
谢惊澜的手很凉，却在与她相触的瞬间温暖起来。更奇妙的是，两人皮肤接触处泛起淡淡金光，龙气如小溪般自然流淌，毫无滞涩。
"这是..."
"血契进化了。"谢惊澜凝视着交握的手，"从单向保护变成了能量共享。"
楚明昭想起幻境中龙皇的话——"相信你的心"。她忽然明白了什么，却没有说破，只是将谢惊澜的手握得更紧。
"其他人呢？"她转移话题，"敖姨和十七..."
"敖清霜在隔壁养伤，十七去准备东海之行的物资了。"谢惊澜轻轻抽回手，起身去拿药碗，"陈墨带人清理了追兵痕迹，这里暂时安全。"
楚明昭这才注意到身处一间朴素却整洁的卧房。窗外传来浪涛声，空气中带着咸湿的海风气息。
"我们在哪？"
"滨海小镇，距离京城两日路程。"谢惊澜坐回床边，舀了一勺药汤递到她唇边，"先把药喝了。"
药味苦涩难当，楚明昭皱眉咽下："好苦..."
"良药苦口。"谢惊澜又舀了一勺，"你失血过多，需要补气血。"
楚明昭乖乖喝完药，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你...喂我喝了三天药？"
谢惊澜的手微不可察地一颤："十七和陈墨也帮过忙。"
想象谢惊澜小心翼翼喂昏迷的自己喝药的画面，楚明昭耳根发热。她急忙低头掩饰，却看到自己手腕上缠着细布——是取血留下的伤口，被精心包扎过。
"谢谢。"她轻声道。
谢惊澜放下药碗："不必言谢。若非你舍命相救，我早己..."
"那你也别谢我。"楚明昭打断他，"我们扯平了。"
谢惊澜怔了怔，突然低笑："倔丫头。"
阳光透过窗纱，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投下柔和光晕。楚明昭发现，褪去战场上的凌厉，此刻的谢惊澜竟有种说不出的温柔。
"对了。"她想起重要的事，"镜无月可能没死透。父皇说魔物难灭..."
谢惊澜神色一凛："我也怀疑。山洞爆炸前，我看到一缕黑烟逃向北方。"
"京城方向？"
"嗯。"谢惊澜点头，"但你现在需要休养，追查的事..."
"我们可以兵分两路。"楚明昭提议，"你和陈墨去查镜无月，我和敖姨去东海。"
"不行！"谢惊澜断然拒绝，"太危险了。"
"我有龙皇珠..."
"正因如此更危险！"谢惊澜金瞳灼灼，"镜无月只是其中之一，魔族余孽都在觊觎龙皇珠的力量。"
楚明昭不服："可净心莲..."
"等你好些，我们一起去东海。"谢惊澜不容置疑地说，"在此之前，你得学会基本控制龙皇珠的力量。"
他起身从柜中取出一卷竹简："这是龙皇心法基础篇，皇兄当年亲手所书。"
楚明昭接过竹简，指尖触及的瞬间，竹简上的文字竟如活物般流动起来，自动排列成她能读懂的内容。
"好神奇..."
"龙皇文字认主。"谢惊澜站在她身后，俯身指点，"先从这里开始..."
他的呼吸拂过她耳际，带着淡淡的药香。楚明昭心跳加速，不得不集中精神在竹简上。
"引龙气入心脉，沿督脉上行..."她轻声念诵，体内龙气随之而动。
起初很顺利，龙气如温顺的小溪在经脉中流淌。但当接近心口龙皇珠所在时，情况突变——一股磅礴力量突然爆发，如洪水决堤般冲向西肢百骸！
"啊！"楚明昭痛苦地蜷缩起来，胸口如被烙铁灼烧。
谢惊澜立刻从背后抱住她，双手覆在她心口："放松，别抵抗！"
他的龙气如清凉的雨丝渗入她经脉，引导暴走的能量回归正轨。楚明昭靠在他怀中，感受两股龙气交融的奇妙感觉——谢惊澜的力量如巍峨高山，沉稳坚定；她的则如浩瀚海洋，深邃澎湃。
"呼吸，跟着我的节奏。"谢惊澜在她耳边低语。
楚明昭依言调整呼吸，慢慢控制住了龙皇珠的躁动。当最后一丝能量回归心口时，她己大汗淋漓，虚脱般靠在谢惊澜胸前。
"第一次都这样。"谢惊澜的声音柔和下来，"皇兄当年刚继承龙皇珠时，在床上躺了半个月。"
楚明昭抬头看他："你记得？"
"嗯。"谢惊澜目光悠远，"那时我还小，整天缠着皇兄讲故事..."他突然住口，像是意识到说了太多。
楚明昭却来了兴趣："给我讲讲你小时候的事吧。"
"日后再说。"谢惊澜轻轻将她放回枕上，"你现在需要休息。"
楚明昭抓住他的衣袖："那你呢？"
"我就在这..."
"你三天没睡了。"楚明昭往里挪了挪，让出半边床铺，"分你一半。"
谢惊澜金瞳微睁："不合规矩..."
"什么规矩比命重要？"楚明昭固执地拉着他不放，"噬魂咒未清，你再不休息，是想让我再放血救你吗？"
谢惊澜沉默片刻，终于妥协。他和衣躺在外侧，保持着一拳的距离："睡吧。"
楚明昭偷偷笑了笑，闭目假寐。待谢惊澜呼吸变得均匀绵长，她才悄悄睁开眼，借着月光打量他的睡颜。
睡着的谢惊澜敛去了平日的锋芒，眉眼舒展，竟显出几分少年气。楚明昭想起幻境中看到的年轻时的他——银甲白袍，意气风发，与现在这个满身伤痕的守护者判若两人。
三百年的孤独守望，该有多寂寞？
她情不自禁地伸手，轻轻拂开他额前一缕碎发。谢惊澜在梦中微微蹙眉，无意识地抓住了她的手腕，呢喃道："昭昭...别怕..."
楚明昭心头一热。他梦到的是三百年前那个婴儿，还是现在的她？
没等她细想，谢惊澜突然惊醒，金瞳在黑暗中如炬："有人！"
几乎同时，窗外传来一声轻响。谢惊澜翻身而起，银剑己在手："谁？"
"主上，是我。"十七的声音从窗外传来，"有紧急情况。"
谢惊澜开窗，十七翻入室内，脸色凝重："陈先生传讯，京城出现黑旗卫异动，疑似镜无月残党集结。"
楚明昭坐起身："果然没死透！"
"具置？"谢惊澜问。
"钦天监旧址。"十七递上一张纸条，"陈先生说，他们在挖掘什么东西。"
楚明昭与谢惊澜对视一眼，同时想到："沧海月明珠！"
"立刻通知敖清霜，准备启程去东海。"谢惊澜下令，"十七，你带楚姑娘先行..."
"又想撇下我？"楚明昭掀被下床，"这次休想！"
谢惊澜皱眉："你的身体..."
"好多了。"楚明昭转了个圈证明自己无恙，"而且只有我能感应龙皇珠，找到净心莲。"
十七识趣地退到门外："属下先去准备。"
屋内重归寂静。谢惊澜凝视楚明昭片刻，突然叹息："你越来越像你母亲了。"
"倔强吗？"
"勇敢。"谢惊澜轻声道，"昭明公主当年为保护你，独战十八魔将..."
楚明昭心头一热："那我有榜样了。"
谢惊澜欲言又止，最终只是抬手轻触她额间金角："答应我，量力而行。"
这个动作太过亲昵，楚明昭一时忘了呼吸。等她回过神，谢惊澜己经走到门口。
"再休息会儿，天亮出发。"
门轻轻关上，楚明昭摸着仍有余温的金角，心跳如鼓。她忽然明白了龙皇那句"相信你的心"是什么意思。
东海之行，或许将改变一切。
第八十章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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