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废弃的消防通道，重新混入城市的人流，李明感觉自己像一个刚刚浮出水面的溺水者，贪婪地呼吸着每一口相对“自由”的空气，但内心深处那根名为“警惕”的弦，却绷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紧。
他知道，确认了敌人真实的攻击手段和自己的脆弱处境后，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他需要尽快找个地方落脚，哪怕只是几个小时，让他有机会稍微恢复体力，并尝试解读那张灰色卡片和芯片的秘密。
更重要的是，他需要食物和水，持续的饥饿和脱水正在严重削弱他本就所剩无几的精力。
他小心翼翼地在城市的脉络中穿行，目光如同雷达般不断扫描着周围。
他不再仅仅留意那些明显的监控探头，而是开始关注那些更隐蔽的传感器——商店门口的人脸识别装置、公交站台的信息采集终端、甚至是一些新型路灯上集成的、功能不明的模块。
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自己的一举一动，很可能都以数据的形式，实时汇入那个他无法想象的庞大信息中枢。
他尝试着做一些伪装。
在一个公共厕所里，他用冷水狠狠地洗了把脸，试图冲掉一些疲惫和污垢。
又对着破了角的肮脏的镜子，用那把小折叠刀笨拙地修剪了一下自己凌乱的头发，让它们看起来不那么引人注意。
他还将运动服的兜帽放了下来，试图让自己的面部特征暴露得更少一些。
做完这些，他走到外面，混入一个早高峰过后、人流相对稀疏的街心公园。
他找了一个远离主路的长椅坐下，假装在休息，实际上却在用眼角的余光观察着周围的一切。
他需要找到获取食物和水的方法。
也许可以冒险去便利店买点最便宜的面包和瓶装水？
但他身上仅有的几张皱巴巴的现金还能支撑多久？
而且，每一次交易，每一次出现在公共场合，都是一次巨大的风险。
就在他内心激烈斗争，盘算着下一步行动的时候，一个穿着环卫工服装的老伯，推着清洁车，不紧不慢地从他面前经过。
老伯的动作有些迟缓，眼神似乎也有些浑浊，看起来就是这个城市里最普通、最不起眼的一份子。
然而，就在清洁车经过李明面前的长椅，与他相距不到两米的时候，那个一首低着头扫地的老伯，突然极其轻微地抬了一下头，目光似乎不经意地扫过李明的脸，然后，用一种几乎只有李明才能听到的、带着浓重口音的沙哑声音，快速地说了一句：
“李明…别想了…没用的…”
声音极轻，几乎被风声和远处的车流声掩盖。
但那两个字——“李明”，却如同两柄烧红的铁钎，狠狠地刺入了李明的耳膜！
他的血液瞬间凝固！
全身的肌肉猛地绷紧！
一股冰冷到极致的恐惧，如同电流般窜遍了他的西肢百骸！
他……他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李明惊骇地抬起头，看向那个环卫老伯。
但那个老伯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依旧低着头，推着清洁车，以同样缓慢的步伐，继续向前走去，很快就消失在公园小径的拐角处。
仿佛刚才那句话，只是李明因极度紧张而产生的幻听。
可李明知道，那不是幻听！
那声音，那语气，还有那句话的内容——“别想了，没用的”——分明就是针对他刚才内心的犹豫和挣扎！
一股巨大的、令人窒息的恐惧感攫住了他。
他们知道！
他们不仅知道他是谁，知道他的名字，知道他的长相，甚至……连他此刻内心的想法，都能窥探到吗？！
这怎么可能？！
难道……是那个灰色卡片？
它不仅仅能接收信号，还能反向发送他所在位置甚至更私密的信息？
李明下意识地想要将手伸进口袋，将那个带来希望却又可能致命的卡片掏出来扔掉。
但他又强迫自己停住了。
不对……那个老伯出现得太“巧合”了，那句话也太“精准”了。
这更像是……一个警告。
一个来自“网络”的、带着戏谑和掌控意味的警告：
“我知道你在这里。我知道你是谁。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无处可遁。”
冷汗瞬间浸透了他的后背。
他猛地从长椅上站起来，环顾西周。
阳光明媚，公园里有晨练的老人，有带着孩子的母亲，一切看起来都那么宁静祥和。
但此刻，在李明眼中，每一个人，每一个微笑，每一个看似不经意的眼神，都可能隐藏着“网络”的监视器，都可能在下一秒变成那个环卫老伯，用冰冷的声音揭穿他的一切。
他感到自己仿佛赤身地站在聚光灯下，每一个毛孔都被无数双眼睛审视着。
所谓的“藏身”，所谓的“伪装”，在这个己经将整个城市都纳入掌控的“网络”面前，都成了可笑的自欺欺人。
他逃离了那个物理的据点，却依旧被困在一个更大、更无形的牢笼里。
他跌跌撞撞地冲出公园，如同丧家之犬般在街道上狂奔。
他不知道要去哪里，也不知道该做什么。
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那个苍老沙哑的声音和那句冰冷的话语在不断回响。
无处可逃……
他跑进一条更加偏僻、堆满建筑垃圾的小巷深处，背靠着冰冷潮湿的墙壁，剧烈地喘息着，身体因恐惧和脱力而不断颤抖。
怎么办？
身份彻底暴露，意味着他无法再利用任何公共资源，无法再相信任何陌生人，甚至无法再信任自己的感官和判断——因为那也可能扰。
他之前设想的，去图书馆查资料，去寻找小张或林雪的可能藏身处……所有这些计划，在身份暴露的现实面前，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网络”为什么没有立刻派人来抓他？
是为了玩弄他？
是为了观察他在绝境下的反应？
还是说，他在外面本身，对他们有着某种特殊的“价值”？
或者……他们在等待什么？
等待他主动联系那个“援手”？
等待他自己走进某个预设的陷阱？
李明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绝望。
这是一种比身体伤痛和饥饿更加磨人的、深入骨髓的无力感。
他就像孙悟空，无论翻多少个跟头，也逃不出如来佛的手掌心。
他蜷缩在垃圾堆旁的阴影里，双手用力捂住脸，试图抑制住身体的颤抖。
城市的声音依旧嘈杂，但都仿佛离他很远。
是放弃吗？
就这样找个地方，等待被抓捕，等待被送进那个“观察区”，等待未知的“重塑”或“终末协议”？
不……
他的手指触碰到了口袋里那张冰凉的灰色卡片。
即使是陷阱，即使是圈套，那也是他目前唯一握在手中的、可能带来变数的东西。
那个神秘的“援手”，无论出于何种目的，似乎并不想让他立刻被抓住。
或许，对方正在等待他的回应？
李明缓缓放下手，眼神中残存的恐惧，逐渐被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所取代。
既然无处可逃，那就无需再逃。
既然身份暴露，那就无需再伪装。
既然己经置身于棋盘之上，成为对方眼中的棋子，那至少，也要选择一种最壮烈的、最出乎意料的走法！
他需要立刻解读那个信号！
他需要知道那个“援手”到底想让他做什么！
然后……或许，可以尝试着……将这盘棋，彻底搅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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