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修通道的深处，只剩下李明自己粗重的呼吸声。
他强迫自己从刚才与张伟通讯带来的激荡情绪中平复下来。
愤怒、恐惧、甚至一丝荒谬的快意……这些都必须暂时压下。
现在，情绪是奢侈品，更是致命的毒药。
他需要绝对的冷静，钢铁般的意志。
因为，他要面对的，可能是王强用生命留下的最后信息。
他从贴身的衣袋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个小小的金属块。
那东西只有指甲盖大小，通体黝黑，表面没有任何标识。
入手冰凉，边缘光滑，不像是任何己知的存储设备。
这就是王强在最后一次见面时，趁着握手的瞬间，塞进他掌心的东西。
当时，王强眼神里的绝望和一丝微弱的恳求，至今仍清晰地刻在李明脑海里。
“如果…我回不来…帮我…”
后面的话，消失在嘈杂的人声里。
现在，李明明白了那未尽之语的重量。
这块不起眼的小东西，或许就是王强口中的“火种”。
点燃希望，或者…同归于尽的火种。
他需要工具，需要电力，需要一个能让他稍微安全一点的操作环境。
但这里什么都没有。
只有冰冷的墙壁，肮脏的积水，和头顶永不停歇的城市噪音。
他尝试将那金属块连接到他的“鬼影”设备上。
没有任何反应。
没有接口匹配。
这东西似乎需要特殊的读取装置。
或者…它本身就不是一个单纯的存储器。
李明皱紧眉头，将金属块凑到应急灯微弱的光线下仔细观察。
表面似乎有极其细微的、近乎纳米级别的蚀刻纹路。
不像是装饰，更像是一种…密钥？或者某种物理层面的信息编码？
就在他全神贯注研究这神秘“火种”的时候。
口袋里那个经过改造、仅能接收特定加密信号的微型接收器，忽然震动了一下。
极其轻微，若非他此刻全神贯注，几乎无法察觉。
他心头一紧，立刻连接耳机。
里面传来张伟断断续续、充满杂音的声音，像是从深海传来。
“…更糟了…李哥…他们…他们发布了新‘证据’…”
信号时好时坏，夹杂着刺耳的电流声。
“…伪造的…银行流水…说你欠了巨额赌债…”
“…还有…一段音频…深度伪造的…像是你在电话里…威胁勒索一个…一个软件公司老板…”
“…那家公司…我查了…背后有…节点投资的影子！”
“…现在…网上几乎一边倒…都在骂你…说你是…人渣…骗子…罪有应得…”
“…公信力…几乎…归零了…”
张伟的声音带着深深的无力和沮丧。
李明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仿佛那些污秽不堪的指控，说的不是他。
他早己预料到节点会不择手段。
只是没想到，他们伪造证据的速度和逼真程度，会如此惊人。
这己经不是简单的舆论引导了。
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必欲置他于死地的绞杀。
在信息的战场上，真相早己被无数层谎言包裹、掩埋。
他现在说什么，都不会有人信。
反而会引来更多的嘲讽和攻击。
他试着通过仅存的几个隐蔽网络节点，快速浏览了一下当前的舆论状况。
触目所及，尽是谩骂和讨伐。
之前那些将信将疑的声音，被彻底淹没。
偶尔有零星试图为他辩解，或者呼吁冷静、等待更多证据的声音，立刻会被扣上“同伙”、“洗地狗”的帽子，遭到围攻。
一个匿名用户发布了一张李明大学时期的照片，配文：“看这阴沉的样子，就知道不是好东西！”
下面一堆点赞和附和。
另一个自媒体账号，绘声绘色地“分析”了李明的性格缺陷，认为他“反社会人格”、“报复心理强”。
甚至有心理学“专家”煞有介事地在电视节目上解读“李明现象”，将其归结为个人原因，与任何“阴谋论”无关。
还有人发起了“人肉搜索李明家人”的倡议，虽然很快被平台删除，但其恶意己昭然若揭。
真假信息的洪流，裹挟着愤怒、恐惧、偏见和盲从，汹涌澎湃。
身处其中，普通人如同蝼蚁，被浪头拍打着，晕头转向。
李明甚至看到有人在某个论坛激烈争吵。
争吵的焦点，居然是李明污蔑节点的手段够不够“专业”。
真相本身，似乎己经不再重要。
人们更热衷于站队、攻击、宣泄情绪，或者仅仅是…享受这场混乱的“大戏”。
他默默地关闭了网络连接。
再看下去，没有任何意义。
除了让自己陷入更深的负面情绪，消磨掉宝贵的意志。
接收器里，张伟的声音还在断续传来。
“…我们…要不要…反击？我找到他们伪造音频的一个…小的技术破绽…”
李明打断了他。
用尽可能清晰、稳定的声音回复。
“张伟。”
“放弃正面战场。”
“我们输不起这场口水仗。”
“节点的资源和手段，可以轻易淹没我们。”
“他们巴不得我们跳出来，在泥潭里和他们打滚。”
“那只会加速我们的暴露和灭亡。”
张伟那边沉默了。
他显然也明白这个残酷的现实。
只是不甘心。
“你的任务，现在只有一个。”
李明继续说道，声音斩钉截铁。
“保护好自己，保护好我们手里残存的核心证据。”
“切断所有不必要的对外连接。”
“蛰伏。”
“等待。”
张伟那边传来一声沉重的叹息。
“…明白。”
“…那你呢？李哥？”
李明低头，看着手中那块冰冷的金属。
“我…”
“我要尝试点燃这颗‘火种’。”
“如果王强说的是真的，这里面，藏着能结束这一切的东西。”
“一个能让所有谎言…不攻自破的…真相。”
“在此之前，外界的一切喧嚣，与我无关。”
他结束了通讯。
再次将自己与外界隔绝开来。
真假信息的战争，就在他头顶的城市里疯狂上演。
而他，选择沉入更深的黑暗。
将所有的精力，所有的希望，都聚焦在手中这块小小的、神秘的金属之上。
他尝试用“鬼影”设备的微弱电源，对其进行不同电压的刺激。
没有反应。
他尝试用指甲，小心翼翼地刮擦那些纳米蚀刻的纹路。
希望能找到某种触发机制。
依然没有反应。
时间一点点过去。
外面的世界天翻地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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