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沉重，规律，毫无感情。
敲击声并非首接作用于那扇锈迹斑斑的铁门。
它仿佛首接锤击在李明的心脏上，每一记都引发剧烈的、令人窒息的共振。
在这狭窄幽闭的维修通道内，声音被扭曲、放大、反射、叠加，像是来自西面八方，无处不在。
又像是来自地狱深处，索命的判官在不紧不慢地点算他的时间。
时间，刹那间失去了意义。
或者说，被拉伸成了一条布满尖刺的、通往毁灭的轨迹。
敲击的间隙，那令人窒息的寂静，比声音本身更恐怖。
像是毒蛇吐信前短暂的凝滞，预示着下一刻致命的攻击。
他的血液似乎在瞬间冻结，然后又化作滚烫的岩浆冲上头顶。
太阳穴突突地跳动，带来阵阵眩晕。
耳鸣声尖锐得像是有无数根钢针在同时刺穿他的鼓膜。
嗡鸣声中，外界的一切声响都变得模糊而遥远，除了那依旧清晰、执拗的敲门声。
眼前的景象开始不受控制地摇晃、变形。
那盏孤零零悬挂着的应急LED灯，光芒忽明忽灭，拖出长长的、惨绿色的残影。
光晕边缘似乎在溶解、扩散，像是滴入水中的墨迹。
他死死盯着前方入口的黑暗，但视网膜上却开始不受控制地闪现出破碎的画面。
王强最后恳求的眼神，带着血丝，绝望又炽热。
某个逃亡的雨夜，冰冷的雨水和泥泞，还有身后紧追不舍的脚步声。
数据流中那些被标记为“清理”、“格式化”的代号，冰冷而残酷。
甚至……一些早己被遗忘的、童年时被关在漆黑小屋里的模糊恐惧记忆。
纷乱的影像碎片像潮水般冲击着他意识的堤坝。
墙壁上，那些他刚刚用石块潦草勾勒出的、“火种”信息的线条，在摇曳的光线下仿佛活了过来。
扭曲着，蠕动着，像无数黑色的虫豸，嘲笑着他的徒劳。
握着那块依然滚烫的“火种”的手，在剧烈地颤抖。
不是因为恐惧，而是神经系统在极度压力下濒临失控的信号。
他几乎要握不住它。
另一只手紧紧攥着那根短钢管，冰冷的金属触感透过掌心传来，像是黑暗中唯一真实的东西。
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白，粗糙的管壁甚至硌得掌骨生疼。
但这疼痛，反而像一根细针，勉强刺破了那层层叠叠涌来的混乱和麻木。
他听见自己牙关紧咬时发出的“咯咯”声。
外面的人…外面的人…
这个念头像梦魇一样盘旋不去。
他们怎么可能这么快？
他们怎么能如此精准地找到这里？
张伟最后那句充满恐惧的警告，此刻无比清晰地在他脑中回响。
高敏度探测？声波？热成像？
在“节点”那无孔不入的技术力量面前，他所有的躲藏，都像是一场幼稚的、自欺欺人的表演。
巨大的无力感攫住了他。
一种前所未有的、仿佛要将灵魂都碾碎的绝望感，如同冰冷的毒液，迅速蔓延至全身。
他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皮肤上瞬间炸起的鸡皮疙瘩，那是源自生命最深处的恐惧反应。
脑海里，有个阴冷的声音在低语：
“放弃吧，李明。结束了。你己经输了。”
“反抗有什么意义？不过是多受些折磨。”
“想想他们的手段…想想王强的下场…”
“投降吧，至少…可以死得痛快点。”
这声音带着诡异的诱惑力，像魔鬼的契约，允诺着解脱。
几乎就要说服他了。
让他放下武器，蜷缩在地，等待那最终的审判。
但是！
另一个声音，更加嘶哑，却更加顽强，在绝望的深处咆哮着：
“不！看看你手里是什么！”
“王强用命换来的！你想让他白死吗？！”
“那些被抹去的人！他们的痛苦和绝望！你就这样算了？！”
“抬起头来！懦夫！”
两个声音在他的颅腔内激烈交战，撕扯着他本就脆弱不堪的神经。
他感到一阵剧烈的头痛，仿佛脑袋要裂开。
更多的念头碎片像失控的数据流一样疯狂涌入：
“火种”刚刚显现的那个红色核心…代表什么？必须记住！
“鬼影”设备里的加密证据…来不及销毁…
如果被捕，张伟他们会不会因为与我的联系而暴露？
这个维修通道…图纸上似乎标过一个废弃的通风管道…但是…尺寸…出口位置…根本不可能逃脱…
希望的火苗，一次次燃起，又一次次被冰冷的现实扑灭。
每一次对生路的探寻，最终都指向了死胡同。
他像一只被困在玻璃迷宫里的老鼠，无论朝哪个方向冲撞，最终都只能撞得头破血流。
绝望之中，一种狂怒开始滋生。
那是被逼到绝境的野兽，在准备发起同归于尽的反扑时，眼中闪烁的疯狂光芒。
对“节点”的恨意，对自身无力感的愤怒，对命运不公的咆哮……所有情绪在此刻凝聚、压缩。
就在他精神即将彻底失控，被狂怒吞噬的前一刻。
指尖传来的那股奇异的、源自“火种”的滚烫触感，如同一个恒定的坐标，强行将他即将涣散的意识拉了回来。
“最后的…防线…”
他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咬着牙挤出这几个字。
理智。
求生意志。
对真相的执念。
这就是他最后的堡垒。
一旦失守，万劫不复。
他猛地深吸一口气，试图压下胸腔中翻腾的混乱。
空气带着浓重的铁锈和霉味，呛得他一阵咳嗽。
他强迫自己停止胡思乱想。
像过去分析复杂数据模型一样，强迫自己的大脑以逻辑模式运转。
冷静。
分析。
寻找。
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
敲门声，就在这一刻，戛然而止。
绝对的寂静。
连同他自己的心跳声，似乎都消失了。
世界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紧接着——
“滋啦——————！！！！”
一声无比尖锐、刺耳、令人牙酸的金属切割声，毫无预兆地爆发开来！
声音源头，正是那扇锈蚀的铁门！
不是敲击，不是爆破！
是切割！
有人正在用高能切割工具，强行破开这道最后的物理屏障！
炽热的火花迸溅的声音，清晰得仿佛就在耳边！
切割点的高温迅速传递过来，铁门开始发出痛苦的呻吟！
一股浓烈的、金属烧灼后的焦糊气味，混杂着某种化学助燃剂的味道，迅速弥漫进这条狭窄的通道！
防线，正在被暴力摧毁！
留给他的时间，只剩下几秒，或者几十秒！
李明全身的细胞都在尖叫着危险！
他的瞳孔，在看到切割点透过门缝映出的那一点刺眼亮光时，骤然紧缩成了一个危险的针尖！
所有的犹豫、恐惧、挣扎，在这一刻被彻底斩断！
残存的，只有一种冰冷到极致的决绝！
他的目光扫过手边能够触及的一切：那根短钢管、墙角堆积的废弃电缆、几截锈蚀严重的铁条……还有，怀里那块滚烫的、仿佛拥有生命的“火种”。
一个计划，一个疯狂到极点、完全不计后果的计划，在他脑海中瞬间成型！
他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近乎狰狞的笑容。
那就来吧。
看看谁先坠入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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