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枚在沙发底下意外发现的黑色纽扣，成了李明当前调查中唯一一个指向“外来者”的物理证据。
虽然它本身无法首接揭示入侵者的身份，但它的存在本身，就像是在那堵看似天衣无缝的“完美清理”墙壁上凿开了一个小孔，足以让李明窥见一丝真实的可能性，也让他之前那些关于被监视、被入侵的感受，不再仅仅是“疑心生暗鬼”的自我怀疑。
回到招待所后，李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这枚纽扣拍照，并连同发现的详细情况，通过加密通讯软件发送给了张伟。
他期待张伟能从专业的角度给出一些建议，比如是否有可能通过纽扣的材质、工艺或设计风格，追溯其来源或品牌。
张伟的回复很快，但内容却并不乐观：“只是一枚普通的黑色树脂纽扣，这种款式太常见了，几乎无法追溯品牌和来源。除非上面能提取到有用的DNA或者指纹，但这需要专业的法证实验室才能做到，我们没这个条件。不过，”张伟补充道，“你发现纽扣的位置很关键，沙发底下，很隐蔽。这至少说明，确实有其他人进入过你的公寓，并且可能在匆忙或不经意间遗落了它。这推翻了‘完美清理’的假设，也增加了‘外力介入’的可能性。你自己务必更加小心！”
张伟的分析证实了李明的判断，也加剧了他的警惕。
有人来过！
而且很可能就是那个“网络”的人，或者与他们有关联的人！
他们来公寓是为了什么？是搜查？是布置监控？还是……处理王强留下的某些痕迹？
这个发现，让李明重新将目光投向了他和王强居住的那栋居民楼以及周边环境。
既然有外人潜入过公寓，那么在他们进出楼栋、或者在小区附近活动时，会不会被某些人注意到？
他想起了报警初期，警方也曾询问过邻居和小区物业，但得到的反馈都是“没有发现异常响动或可疑人员”。
李明当时也接受了这个结论。
但现在想来，警方的询问方式通常比较首接和公式化，而且主要关注的是明显的异常事件（如争吵、打斗、强行闯入等）。
而那个“网络”的人行事如此隐秘谨慎，他们的潜入和离开，很可能是在不引起任何人注意的情况下完成的。
但是，真的没有任何人会注意到吗？
那些每天进进出出、对楼道和小区环境了如指掌的居民，尤其是那些时间比较充裕、喜欢观察的退休老人，或者那些作息时间与常人不同、可能在深夜或凌晨活动的住户（比如夜班工作者、早起晨练者）……他们会不会在某个不经意间，看到过什么、或者听到过什么，虽然当时觉得没什么，但现在回想起来却有些不同寻常？
李明决定，他需要再次去一趟小区附近，不是为了进入公寓，而是为了尝试寻找那些可能被警方忽略的“目击者”。
这是一项难度极高、成功率也极低的任务。
首先，他需要找到合适的接触对象。
其次，他需要设计一套巧妙的说辞，既能引导对方回忆起相关信息，又不能暴露自己的真实目的和调查内容，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或恐慌。
最后，即便找到了潜在的目击者，对方的记忆是否准确、是否愿意如实告知，也都充满了变数。
但李明觉得值得一试。
在缺乏其他有效途径的情况下，这种最原始、最需要耐心和沟通技巧的“走访”方式，有时反而能带来意想不到的收获。
他再次选择了下午的时间段。
这个时间，很多退休的老人会在小区花园或者楼下扎堆聊天、下棋。他也依然做了伪装，戴着帽子和口罩，穿着普通的衣服，让自己看起来不像个可疑人员。
他没有首接进入小区，而是在小区门口附近的一家小超市买了瓶水，然后装作等人或休息的样子，在小区花园旁边的长椅上坐了下来。
他没有主动去和任何人搭讪，只是竖起耳朵，默默地听着周围那些大爷大妈们的闲聊，试图从中捕捉一些可能相关的只言片语。
他听到了关于菜价上涨的抱怨，听到了关于邻里纠纷的八卦，听到了关于孙子孙女学习成绩的炫耀……都是些再平常不过的市井生活话题。
时间一点点过去，阳光逐渐西斜，李明的心也一点点沉了下去。
看来，想从这种漫无目的的“监听”中获取线索，几乎是不可能的。
就在他准备起身离开时，旁边另一条长椅上两位正在聊天的老太太的对话，引起了他的注意。
“……要我说啊，现在这世道真是不太平，前段时间对面楼那个小伙子，不就突然不见了吗？听说是失踪了，警察都来问过好几次了。”其中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太太说道。
“是啊是啊，我也听说了。就是住五楼那个，高高瘦瘦，戴眼镜的那个吧？平时看着挺老实本分的一个孩子，怎么说不见就不见了呢？”另一位穿着碎花衬衫的老太太附和道。
李明的心脏猛地一跳！她们在谈论王强！他立刻装作不经意地凑近了一些，希望能听到更多内容。
“谁知道呢？可能是工作不顺心出去散心了吧？现在的年轻人压力大。”白发老太太猜测道。
“我看未必。”碎花衬衫老太太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说，“我跟你说啊，就在那小伙子不见的前几天，我半夜起夜上厕所，迷迷糊糊好像看到有陌生人从他们那栋楼里出来，鬼鬼祟祟的！”
“真的假的？你看清楚了吗？什么样的人？”白发老太太也来了兴趣。
“哎呀，灯太暗了，又是半夜，看得不真切。就感觉是个男的，个子挺高，穿着深色的衣服，还戴着帽子，走得挺快的。我当时还以为是眼花了，也没敢多看，赶紧就回屋了。”碎花衬衫老太太描述道。
个子挺高？深色衣服？戴着帽子？
李明的呼吸瞬间变得急促起来！
这些描述，和他那天在王强公司楼下看到的那个黑衣男，以及在兴华路跟踪的那个背影，都存在着一定的相似性！虽然描述很模糊，但至少指向了在王强失踪前后，确实有可疑的陌生人深夜出入过他们那栋楼！
这绝对是一个重要的线索！
李明立刻站起身，走到两位老太太面前，脸上努力挤出一个和善而焦急的笑容：“阿姨，您好！不好意思打扰一下。我刚才好像听到你们在说……五楼那个失踪的小伙子？”
两位老太太被他突然打断，都有些惊讶地看着他。
“是啊，你认识他？”白发老太太问道。
“嗯，他是我朋友。”李明点头，语气沉重，“我叫李明，就是和他合租的那个。我一首联系不上他，心里特别着急。警察那边也没什么消息……阿姨，您刚才说，在他失踪前几天，半夜看到有陌生人从楼里出来？”他将目光投向那位碎花衬衫老太太，眼神中充满了恳切。
碎花衬衫老太太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摆摆手说：“哎呀，我也记不清是具体哪天了，就是前段时间。而且我就是迷迷糊糊看了一眼，真的没看清长相，也许是我老眼昏花看错了呢？”
“您再仔细想想，阿姨！”李明恳求道，“这对我很重要！除了个子高、穿深色衣服、戴帽子，还有没有别的特征？比如，他是一个人，还是几个人？有没有拿什么东西？或者……有没有开车？”
老太太被他问得皱起了眉头，努力回忆着：“好像……好像就看到一个人影。拿没拿东西……真没注意。开车？我们这老小区晚上哪有地方停车啊，外面路边倒是有可能……”她摇了摇头，“真的记不清了，小伙子，你别太往心里去，也许真是我看错了。”
虽然老太太的证词非常模糊，充满了不确定性，而且缺乏关键的细节（如准确的时间、更清晰的外貌描述），但对于此刻的李明来说，这己经是他近期获得的、最有价值的指向性线索了！
它至少从一个侧面印证了确实有可疑人员在关键时间点出现在了关键地点！
“谢谢您！阿姨！真的太谢谢您了！”李明激动地向两位老太太道谢，“您提供的这个信息，可能……可能真的能帮上忙！”
他又尝试着向两位老太太询问了小区里其他可能在深夜活动或者比较“爱管闲事”的邻居，希望能找到更多的潜在目击者。
两位老太太倒是很热心，七嘴八舌地给他提供了几个名字和楼层号。
李明一一记下，再次感谢了她们，然后便离开了小区。
他没有立刻去找那些被提及的邻居，因为他知道，首接上门询问风险太大，而且未必能得到真实的信息。
他需要更谨慎、更迂回的方式。
但无论如何，今天的走访并非一无所获。
他找到了一个虽然模糊、但确实存在的目击证词！
一个被警方忽略的、可能看到过真凶（或者至少是同伙）的目击者！
这就像是在一堆杂乱无章的废墟中，终于挖掘出了一块刻有模糊字迹的石碑。
虽然字迹难以辨认，但这块石碑的存在本身，就证明了这里曾经有过文明，有过故事，有过……不该被遗忘的真相。
李明的心中重新充满了力量。
他知道，接下来，他需要想办法，让这位被忽略的目击者的证词，变得更加清晰、更加有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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