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伟那带着恐惧和绝望的嘶喊——“扔掉它！销毁它！”——在狭小而压抑的房间里回荡。
他眼中布满了血丝，双手神经质地在空中挥舞，仿佛那个小小的黑色U盘是活物，是毒蛇猛兽，能瞬间将他们吞噬。
李明看着他近乎崩溃的样子，心中的恐惧并未减少分毫。
但他没有后退。
更没有去想销毁那个U盘。
他的双脚像是生了根一样钉在原地，目光穿过张伟，落在黑暗中那个冰冷的USB接口上。
那是王强留下的。
可能是最后的……痕迹。
李明摇了摇头，动作很慢，却异常坚定。
李明：“不。”
一个字，斩钉截铁。
张伟愣住了，难以置信地看着李明。
张伟：“不？李明你疯了？！你还没明白吗？这东西就是个灾星！留着它，我们两个都得完蛋！”
李明：“我知道危险。”
他的声音很低，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执拗。
李明：“但我不能当做什么都没看见。”
李明：“更不能……让他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消失。”
‘他’，指的自然是王强。
提到这个名字，房间里的气氛似乎又凝重了几分。
张伟脸上的激动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无力。
他明白了李明的坚持。
不是因为鲁莽，也不是因为愚蠢。
而是因为某种更深层的东西——那份沉甸甸的、尚未被恐惧完全压垮的友情，以及对真相近乎偏执的渴望。
张伟颓然地坐回椅子上，双手抱着头，发出痛苦的呻吟。
张伟：“真相？真相可能比我们想象的还要残酷一百倍！也许……也许不知道才是幸福……”
李明没有理会他的话。
他的大脑在极度的混乱和恐惧之后，开始以一种冰冷的、近乎自虐的方式运转起来。
一个可怕的问题，如同幽灵般从心底浮现，占据了他所有的思绪。
王强……
他走到今天这一步……
完全是被迫的吗？
还是，其中……有他自己的选择？
这个问题像一把生锈的锉刀，狠狠地锉磨着李明的神经。
他强迫自己回忆。
不是那些惊心动魄的追踪片段，也不是对“网络”的恐怖猜测。
而是关于王强本身。
那些被日常琐碎掩盖的，属于王强个人的细节。
他失踪前的几个月。
李明闭上眼睛，试图在记忆的海洋里打捞。
王强最近一年，似乎确实有些变化。
他变得比以前沉默了一些。
有时候会一个人对着电脑屏幕发呆很久，不知道在看什么。
李明以为是工作压力。他们这个行业，压力大是常态。
现在想来，他发呆时那种空洞的眼神，是不是……不太对劲？
还有他的消费习惯。
王强家境普通，花钱一向仔细。
但失踪前那段时间，他好像添置了不少新东西。
一款最新型号的、价格不菲的降噪耳机。
一套看起来就很专业的户外装备，虽然他根本不是户外爱好者。
还有他偶尔会提起的一些“投资机会”，语焉不详，神神秘秘。
当时李明还开玩笑说他是不是发了横财。
王强只是含糊地笑了笑，说是“找到了一些门路”。
那些钱……是从哪里来的？
是“网络”给他的报酬？还是……某种诱饵？
李明记得有一次，大概是失踪前一个月。
他们一起在外面吃宵夜，喝了点酒。
王强的话突然多了起来，但情绪很奇怪，不是高兴，更像是一种……压抑的亢奋。
他抱怨工作没有前途，抱怨这个城市让人窒息。
他说：“我们就像这城市里的一个个齿轮，每天转啊转，磨损自己，却不知道最终是为了什么。”
他说：“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一种力量，能让你跳出这个循环，能让你看到不一样的东西，甚至……改变点什么，你会不会……”
李明当时没太在意，只当他是酒后牢骚，还劝他别想太多。
王强看了他一眼，眼神很复杂，有失望，有不甘，还有一丝……怜悯？
怜悯？
为什么是怜悯？
现在想起来，那个眼神让李明感到一阵莫名的寒意。
难道那个时候，王强就己经接触到了“网络”？
并且……开始认同它的某种……哲学了？
比如，“为了更大的秩序牺牲是必要的”？
比如，“普通人都是需要被引导的羊群”？
这个想法让李明的心脏一阵紧缩，比对“网络”本身的恐惧更让他痛苦。
他不愿意相信。
那个和他一起长大，一起分享秘密，一起憧憬未来的王强，会变成一个认同那种冷酷逻辑的人。
李明猛地睁开眼睛，看向电脑屏幕上那些零碎的文件名和代号。
他努力寻找着王强可能留下的个人痕迹。
他是不是有自己独特的文件命名习惯？
他的英文水平一般，那些文件名是机器生成的，还是他自己取的？
他整理东西一向没什么条理，作者“捡拾光阴”推荐阅读《都市谜网》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U盘里这些文件夹的结构，是混乱的随机，还是……隐藏着他个人的某种逻辑？
李明的声音有些颤抖，他指着屏幕上的某个文件夹。
李明：“阿伟，你看这个文件夹，‘Backup_WQ_重要’，WQ……是王强的缩写？”
张伟凑近屏幕，仔细看了看。
张伟：“有可能……但这种命名也很常见。不能完全确定。”
李明又指向一个文本文件。
李明：“这个日志文件，里面有些注释……你看这句，‘测试路径偏差，待优化，也许老方法更稳妥？’……这语气，有点像他平时说话的感觉。”
张伟皱着眉头，放大那行注释。
张伟：“是有可能。但也有可能是别人模仿的，或者是巧合。”
证据太少了。
太模糊了。
无法定论。
但这丝毫不妨碍那个可怕的猜疑，在李明心中疯狂滋长。
他开始思考一个更深层的问题。
如果……王强真的是自愿，或者半推半就地参与了“网络”？
为什么？
“网络”能给他什么？
金钱？地位？超越常人的力量？
还是……满足了他内心某种不为人知的渴望？
比如，对现有秩序的憎恨？对掌控一切的欲望？或者……只是单纯的好奇心被无限放大，最终引火烧身？
李明想起了王强偶尔会流露出的那种愤世嫉俗。
他对社会不公的抱怨，对碌碌无为生活的不甘。
这些负面情绪，会不会成为了“网络”乘虚而入的契机？
“网络”是不是向他描绘了一个美好的蓝图？一个没有剥削、没有不公、高效运转的“理想世界”？
只需要……付出一点点“代价”？比如，放弃一部分自我？
张伟似乎看穿了李明的挣扎。
他叹了口气，声音恢复了一点平日的冷静，虽然依旧带着疲惫。
张伟：“李明，别钻牛角尖。”
张伟：“就算……就算他有过动摇，或者被什么东西诱惑了，也不代表他最终是自愿的。”
张伟：“面对那种……我们甚至无法理解的存在，个体的意志能有多坚定？”
张伟：“想象一下，如果他们掌握了你的所有信息，你的弱点，你的恐惧，你的欲望……他们能精准地给你设计一个无法拒绝的陷阱。”
张伟：“也许一开始，他只是想解决一点财务问题，或者只是好奇点开了一个链接……”
张伟：“然后一步错，步步错，越陷越深，首到无法回头。”
张伟的分析听起来合情合理。
也让李明稍微好受了一些。
是啊，谁能抵抗住那种力量的诱惑和操控呢？
王强，或许只是一个更早被选中的牺牲品。
可是……
那个U盘。
留下这个U盘的行为，本身就充满了矛盾。
如果他完全被控制了，或者完全认同了“网络”，他为什么要留下这个可能暴露一切的东西？
这更像是一种……清醒状态下的反抗。
或者是……留给后来者的警告？甚至是陷阱？
李明看着张伟。
李明：“阿伟，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
他犹豫着，难以启齿。
李明：“有没有可能……王强他……根本没失踪？”
张伟愣住了：“什么意思？”
李明：“我是说……他可能还活着。但不是作为我们认识的那个王强活着。”
李明：“他可能……己经成为了‘网络’的一部分？一个‘节点’？一个执行者？”
李明：“他留下这个U盘，不是求救，也不是警告……而是……任务的一部分？”
这个猜测，比“王强自愿加入”更让李明感到毛骨悚然。
这意味着，他寻找的朋友，可能己经变成了……敌人？
一个熟悉又陌生的，了解他所有弱点的敌人？
张伟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发现自己也找不到足够的理由。
在经历了这么多诡异的事情之后，任何看似疯狂的猜测，都不能被轻易排除了。
房间里的空气，再次变得冰冷而凝重。
“朋友是否自愿？”
这个问题，像一把双刃剑，不仅指向了失踪的王强，也深深地刺入了李明自己的心脏。
它动摇了他行动的根基，模糊了他追寻的目标。
如果王强真的“变节”了，那他所做的一切努力，还有意义吗？
他是在拯救朋友，还是在对抗一个由朋友转化而成的怪物？
李明感到一阵眩晕。
他扶住桌子边缘，指尖冰凉。
屏幕的光芒映在他的瞳孔里，那些零碎的词语和代号，仿佛在无声地嘲笑着他的天真和执着。
信任，这个曾经支撑着他的简单词语，此刻变得无比沉重，充满了裂痕。
他不知道该相信什么。
不知道该相信谁。
甚至……不知道该不该相信自己的记忆和判断。
那个曾经清晰的“寻找王强”的目标，在“他是否自愿”这个问题的侵蚀下，变得模糊不清，甚至……狰狞可怖。
这到底是什么？
这个问题，依旧悬而未决。
而现在，又多了一个更让他心碎的疑问：
王强，你到底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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