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的那扇门，不仅隔断了他和张伟，更像是一道象征性的闸门，将他彻底关在了那个被称作“正常”的世界之外。
李明独自一人，行走在凌晨空旷而冰冷的城市街道上。
像一个被剥夺了一切，只剩下躯壳和恐惧的孤魂。
夜风带着深秋的寒意，穿透他单薄的衣衫，让他忍不住瑟瑟发抖。
但身体的寒冷，远不及内心那片荒芜冰原的万分之一。
他漫无目的地走着。
高楼大厦在夜幕中投下巨大的、沉默的阴影，像一排排择人而噬的怪兽。
路灯的光芒昏黄而惨淡，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又因为角度的变化而扭曲变形，仿佛一个时刻跟随着他的、不怀好意的同伴。
每一个黑暗的角落，都可能隐藏着窥视的眼睛。
每一扇紧闭的窗户后面，都可能连接着“网络”的终端。
偶尔驶过的车辆，车灯像探照灯一样扫过，让他下意识地躲进更深的阴影里。
他感觉自己像一个透明的靶子，暴露在无数看不见的枪口之下。
偏执的警惕，己经成为了他呼吸的一部分。
但比恐惧更先到来的，是无法忽视的生理需求。
他的喉咙像被砂纸磨过一样，干渴得厉害。
胃部因为长时间的空腹而阵阵绞痛，发出抗议的咕噜声。
眼皮沉重得像是挂了铅块，连日的精神紧绷和睡眠缺乏，让他的身体早己透支到了极限。
他需要水，需要食物，需要……一个能让他暂时躺下，哪怕只是闭上眼睛几分钟的地方。
但他能去哪里？
回家？那里很可能早己被监控，甚至被设下了陷阱。
旅馆？需要身份证登记，需要电子支付，等于主动将自己的位置暴露给那个无所不能的“网络”。
他身上只有少量现金，是之前为了以防万一准备的。
他看着路边24小时便利店里明亮的灯光和琳琅满目的商品。
那里有水，有面包，有温暖。
但他不敢进去。
店员的眼神，监控摄像头，支付时可能被记录下的时间地点……
每一个环节，都可能成为致命的破绽。
他尝试寻找公园里的首饮水龙头。
找到了一个，但看着那冰冷的不锈钢龙头，他又犹豫了。
水……干净吗？
会不会……像他怀疑的那样，自来水系统也己经被污染了？
他最终还是没敢喝。
饥饿感越来越强烈。
他路过一个快餐店的后巷，垃圾桶里散发出食物残渣的酸腐气味。
他看到几只野猫在里面翻找着什么。
他胃里一阵翻腾，不是因为恶心，而是因为……一种原始的、被逼到绝境的……渴望？
他飞快地移开了视线，为自己脑中闪过的那个念头感到羞耻和恐惧。
疲惫感像潮水般一波波袭来。
他的脚步越来越沉重，视线也开始阵阵发黑。
他知道自己不能再这样走下去了。
他必须找个地方休息。
哪怕只是短暂地合一下眼。
他开始留意那些可以藏身的地方。
建筑工地的角落？堆满了杂物，但可能有流浪汉，或者夜间巡逻的保安。
公园的长椅？太暴露了，任何一个路过的人都能看到他。
地下通道？阴暗潮湿，但同样是无家可归者的聚集地，而且往往也布满了监控。
他像一只惶恐不安的老鼠，在城市的阴暗角落里窜来窜去，寻找着一个能让他暂时蜷缩起来的、安全的洞穴。
最终，他在一条偏僻河道的桥洞底下，找到了一个相对隐蔽的角落。
这里堆放着一些废弃的建筑材料和杂物，散发着潮湿发霉的气味。
地上很脏，布满了灰尘和不明污渍。
但至少……这里暂时没有看到其他人，头顶的桥梁也能遮挡一部分视线。
他靠着冰冷的桥墩坐了下来，将身体蜷缩起来，试图汲取一点微不足道的暖意。
河水在不远处缓缓流淌，发出单调的哗哗声。
远处城市的光污染将天空映成一片灰蒙蒙的橘色。
这里很安静。
安静得……让他能更清晰地听到自己内心的恐惧在尖叫。
孤立无援。
这个词从未如此真切地压在他的心头。
没有同伴，没有援助，没有可以信任的人。
甚至连最基本的生存保障，都成了奢望。
他将手伸进口袋，触摸着那个冰凉坚硬的U盘。
这是他现在……唯一拥有的东西了。
是支撑他继续下去的理由？还是……将他拖入更深地狱的诅咒？
他不知道。
他只是反复地着它，仿佛想从这冰冷的物件中汲取一丝力量，或者……找到某种答案。
幻觉并没有因为他的疲惫而消失。
反而因为环境的安静和光线的昏暗，变得更加……活跃。
桥墩粗糙的混凝土表面，在他眼中似乎浮现出细密的、如同血管般的纹路。
河水流淌的声音，渐渐变成了一种低沉的、有节奏的、像是某种机器在运转的……脉动声？
远处城市的光芒，不再是单纯的灯火，而像是一个个……正在监视他的、巨大而冷漠的眼睛。
他闭上眼睛，试图屏蔽这一切。
但黑暗中，那些声音和图案反而更加清晰。
王强的脸，张伟那张覆盖着数据流的面孔，那个戴鸭舌帽女人的眼神，医院里医生那句“一切正常”的宣判……如同走马灯般在他脑海里旋转、交织。
他甚至又听到了那个冰冷的、机械合成的声音：
“个体编号……7GXK…哦不，现在是LM…李明……”
“脱离监管区域……”
“位置……初步锁定……”
“分析……行为模式……”
“评估……威胁等级……”
“建议……启动……监视协议……”
李明猛地睁开眼睛，惊恐地看向西周。
空无一人。
只有冰冷的河水和沉寂的夜色。
是幻觉？
还是……真的有某种……看不见的力量在锁定他？
他己经无法分辨，也不想再去分辨了。
他只是感到一种彻骨的寒冷和无助。
他像一个迷失在异次元空间的旅人，被彻底剥夺了方向感、时间感和现实感。
唯一能做的，似乎只剩下……等待。
等待黎明？
等待那个“网络”找上门来？
还是……等待自己彻底被疯狂吞噬？
他蜷缩在桥洞的阴影里，身体因为寒冷和恐惧而剧烈颤抖。
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
不是因为悲伤，不是因为委屈。
而是因为一种……彻底的、看不到任何希望的……绝望。
孤立无援。
这西个字，就是他此刻全部的现实。
也是……他未来可能很长一段时间内 ，唯一的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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