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霓虹透过窗帘缝隙，在地板上投下狭长而扭曲的光带，像一条伺机而动的毒蛇。
李明背对着窗户，重新坐回那张冰冷的椅子上，目光落在笔记本电脑屏幕上。
那里依旧是看似正常的桌面，却如同一个深渊的入口，随时可能吞噬掉他仅存的理智。
不能再这样被动下去了。
对方既然把他当成了可以随意戏耍的木偶，那他至少也要让这提线的动作变得困难一些，让对方的目光被一些无意义的闪光所吸引。
“噪音。”
他低声自语，这个词给了他一丝冰冷的慰藉。
如果无法阻止对方看到、听到，那就用无穷无尽的虚假信息，去淹没那些可能存在的、稀少的真实意图。
让对方的数据分析系统陷入过载，让监控者在庞杂的垃圾信息中疲于奔命。
这是一场豪赌，赌的是对方并非全知全能，赌的是他们的系统也有处理能力的边界，赌的是自己尚能维持清醒，在这场精心编排的“表演”中不至于真的迷失。
他将双手放回键盘上，指尖触碰到熟悉的按键，却感觉像是第一次使用。
这一次，键盘不再是通往真相的工具，而是制造幻象的道具。
首先，是情绪的伪装。
他新建了一个文本文档，文件名随意取为“随笔”。
然后，他开始敲字，速度不快，带着一种刻意模仿的犹豫和混乱。
“……为什么是我？他们到底想要什么？王强，你到底在哪里……是不是你把我牵扯进来的？你说啊……”
字句间充满了困惑、恐惧和对失踪朋友隐隐的责备。
他故意加入了一些逻辑不清、前后矛盾的段落，模拟一个精神压力濒临极限的人的呓语。
“……那个送快递的人，眼神很奇怪……还有楼下便利店的老板，他看我的眼神也不对劲……他们在监视我，所有人都在监视我……”
他将怀疑的矛头指向了一些完全无辜的路人甲，甚至是凭空捏造出来的人物。
这种弥散性的、缺乏焦点的偏执，或许能让监控者暂时放松对核心线索的关注。
写了几百字后，他又新建了一个文档，命名为“需要确认的事”。
里面列出了一些似是而非的问题。
“小张那天见我，是不是隐瞒了什么？他的设备真的安全吗？”
“林雪提供的信息，交叉验证存在疑点……她会不会是双面间谍？‘网络’故意放出来的烟雾弹？”
他小心地拿捏着分寸，既要表现出猜忌，又不能显得过于肯定，以免彻底打草惊蛇，或者让对方觉得这种离间太过低级。
他知道“网络”了解他和这些盟友的联系，这种基于事实的扭曲，或许更具迷惑性。
完成这些“情绪垃圾”后，他开始着手第二步：污染信息流。
他打开浏览器。
首先，清空了所有真实的浏览历史和缓存——当然，他知道这在对方的监控下可能毫无意义，但这是一种姿态，一种试图抹去自身痕迹的徒劳尝试，符合一个惊慌失措者的行为模式。
随后，他开始在搜索引擎里输入各种关键词。
“琼州 廉价机票”
“如何申请海外技术移民 加拿大”
“安第斯山脉 地图 海拔”
“惊恐症发作 症状 自我缓解”
“都市传说合集 最新版下载”
“大隐隐于市 什么意思”
“高强度加密算法 开源 推荐”
这些搜索词跨度极大，从看似有逃亡倾向的地理信息，到精神状态的自我怀疑，再到一些完全不着边际的娱乐内容和技术问题。
他故意在不同的标签页间快速切换，每个页面的停留时间都不长，模拟一种焦躁不安、思维发散的状态。
他甚至点开了一些关于“不明飞行物目击报告”、“地心文明是否存在”的论坛帖子，并在上面停留了看似认真的几分钟。
浏览器像一个被胡乱投喂的怪兽，吞噬着各种杂乱无章的信息请求。
做完这一切，他并未停止。
他打开电脑自带的绘图工具，用鼠标笨拙地画着一些毫无意义的几何图形，线条扭曲，颜色混乱。
然后将这幅“作品”保存下来，命名为“结构图_思考中.jpg”。
他又打开一个代码编辑器，随意敲打了一些注释掉的、语法错误的Python代码片段，文件名是“反制程序_v0.1.py”。
他还将几篇从网上复制下来的、毫不相干的新闻报道，塞进一个新建的压缩包里，设置了一个简单的密码，然后将压缩包命名为“核心证据（待验证）.zip”。
他的每一次点击，每一次输入，每一次保存，都像是在往平静的湖面投掷石子。
他不知道哪一颗会引起涟漪，哪一颗会沉入水底，但他必须不断地投掷。
在进行这些操作的时候，李明的神经高度紧绷。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在胸腔里稳定而有力地搏动，肾上腺素让他的感官变得异常敏锐。
他能清晰地听到自己每一次吞咽口水的声音，能感觉到汗水从毛孔渗出带来的微痒。
他在“表演”，但他的一部分真实情绪，也被这表演勾起，混合在一起，难分真假。
他偶尔会停下手中的动作，抬起头，目光在房间里看似随意地扫过。
墙角，天花板，那个正对着他的笔记本电脑摄像头……他在想象着那些隐藏在暗处的眼睛，此刻正在如何记录和分析他的行为。
他们会怎么想？
认为他彻底崩溃了？
觉得他愚蠢得在做无用功？
还是，他们己经看穿了他的意图，正在屏幕另一端发出无声的嘲笑？
这种不确定性，像一把悬在头顶的利剑，让他时刻保持着高度警惕。
他甚至开始利用这台机器本身的“异常”。
既然它可能控，那偶尔出现的卡顿、延迟、甚至光标的轻微漂移，都被他刻意地表现为更加惊慌失措的反应。他会猛地敲击一下键盘，或者对着屏幕低声咒骂一句，将对方可能制造的干扰，也纳入自己表演的一部分。
他制造噪音的行动持续了大约两个小时。
期间，他几乎没有离开过座位，只是起身去接了两次水。
每一次起身，他都故意放慢动作，脚步显得有些虚浮，像是精神不济的样子。
他还刻意将一个空的矿泉水瓶“不小心”碰倒在地，发出清脆的响声，然后弯腰去捡，动作迟缓。
当他完成最后一步——创建了一个名为“备用联络点（绝密）”的文本文件，里面只写了一个早己废弃的公园地址和几个错误的时间点——之后，他保存了文件，然后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他靠在椅背上，感到一阵深入骨髓的疲惫袭来。
这不是身体上的劳累，而是精神高度集中和伪装后的透支。
房间里再次恢复了那种令人不安的寂静。
只有电脑风扇细微的转动声，提醒着他这台机器依旧在运行，依旧在被“监听”。
他盯着屏幕，桌面上的图标整齐排列，仿佛一切如常。
但他知道，在这片虚假的平静之下，一场无声的信息战争，己经由他主动打响了第一枪。
效果如何？
他不知道。
对方会有什么反应？
他也不知道。
但他做了。
他不再是那个只能被动承受、在恐惧中不断后退的猎物。
他掷出了自己的石子，哪怕激起的只是一瞬间的混乱，那也是属于他的反击。
李明缓缓闭上眼睛。
他需要休息，需要积蓄力量。
因为他知道，这场“噪音”之后，接下来的，很可能是更猛烈、更无法预测的风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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