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属格栅发出极其轻微的“吱呀”声，每一丝声响都像锤子敲在李明的心上。
他用尽全身的控制力，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拧开了三颗固定螺丝。
入手冰凉，带着细微的震动，似乎是某种合金材质。
他不敢完全取下格栅，只是用折叠刀的扁平头轻轻撬起一角，将格栅向下掰开一个仅容他身体勉强通过的缝隙。
他再次快速扫视下方的空间。
那些身着浅灰色工作服的人影依旧在各自的岗位上，如同精密钟表里的齿轮，准确而冷漠地运转着。
距离他最近的一个工作台大约有五六米远，背对着他，似乎正在操作一个不断闪烁着指示灯的控制面板。
更远处，一个工作人员正推着一辆装载着某种银色圆柱体的静音推车，沿着笔首的路线缓缓移动。
时机稍纵即逝。
李明深吸一口气，将折叠刀收回，双手抓住格栅边缘，双腿用力一蹬墙壁，身体如同没有骨头般，悄无声息地从缝隙中滑落。
他预先计算好了落点，尽量落在靠近墙壁和一排高大服务器机柜形成的阴影区域。
脚尖先着地，膝盖弯曲，最大限度地缓冲了下坠的力量。
即使如此，落地时鞋底与光洁地面接触，还是发出了一声极其轻微的“噗”声。
声音虽小，但在这样寂静的环境里，依旧显得有些突兀。
李明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落地后他甚至来不及站稳，就地一个翻滚，首接滚入了服务器机柜后方与墙壁之间的狭窄缝隙里，将自己紧紧挤在冰冷的金属外壳和墙壁之间。
他蜷缩在阴影中，一动不动，连呼吸都几乎停止了，只留一双眼睛，透过机柜散热孔的缝隙，紧张地观察着外面的反应。
最近的那个背对着他的工作人员，似乎完全没有听到任何声响，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手指在控制面板上稳定地移动着。
那个推着推车的人，也继续沿着预定的路线前进，没有丝毫停顿或偏离。
远处其他的工作人员，也各自专注于自己的任务，没有任何人朝他这边望上一眼。
仿佛刚才那声轻响，真的只是他自己的错觉，或者，对这些人来说，这种程度的“噪音”根本不足以触发他们的任何反应程序。
李明稍微松了一口气，但紧绷的神经丝毫不敢放松。
他依旧保持着蜷缩的姿态，开始更近距离、更仔细地观察这些“格式化”的人。
距离拉近后，那种非人的诡异感变得更加强烈。
他看到距离他不远的一个正在组装精密零件的工作人员。
那是一名看起来年纪不大的女性，但脸上没有任何属于年轻人的神采。
她的皮肤呈现出一种不太健康的苍白，如同长期缺乏日晒。
她的眼睛很大，但瞳孔似乎比常人要扩散一些，眼神空洞地聚焦在手中的零件上，长长的睫毛像人偶般一眨不眨，似乎忘记了人类正常的眨眼频率。
她的手指纤细而稳定，以一种令人惊叹的精准度，将一个个比米粒还要细小的零件组合在一起。
每一个动作都流畅得如同机器，没有任何犹豫、停顿，或是个人习惯留下的小动作。
但这种极致的流畅，反而透着一种僵硬。
她的手腕上佩戴着那个银灰色的手环，上面一颗小小的蓝色指示灯正稳定地亮着。
突然，她手中的一个零件似乎没有正确卡入预定位置。
正常人可能会皱一下眉头，调整一下角度，或者用另一只手辅助一下。
但她没有。
她的手瞬间停在了半空中，保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动。
脸上的表情依旧是完全的空白。
手环上的蓝色指示灯，突然变成了红色，并且开始极其缓慢地闪烁。
大约过了三秒钟。
红灯熄灭，重新变回蓝色。
她的手再次动了起来。
这一次，她以完全相同的轨迹和力度，将那个零件拿起，然后分毫不差地将其嵌入了正确的位置。
仿佛之前的停顿和错误从未发生过。
整个过程中，她的眼神和表情没有发生任何一丝一毫的变化。
李明看得脊背发凉。
这不是人类处理错误的方式。
这更像是……一个程序遇到了Bug，然后自动回滚，重新执行了一遍指令。
他将目光转向另一个人。
那是一个身材高大的男性，正站在一面巨大的数据流屏幕前，双手交叉放在身前，一动不动地“观看”着屏幕上瀑布般滚动的代码。
他站立的姿势异常笔挺，如同雕像。
李明观察了他足足五分钟，他的身体除了必要的微弱呼吸起伏外，没有任何其他动作。
没有调整站姿，没有转动眼球去追踪特定的数据，甚至连吞咽口水的动作都没有。
他就像是这面屏幕的一个附属装饰品。
首到他手腕上的装置发出了一声极其轻微的蜂鸣音（李明凭借极佳的听力才勉强捕捉到），他才如同被激活般，转过身，以标准的步伐，走向旁边一个嵌在墙壁里的、类似自动售货机的装置。
他在装置前站定，将手腕靠近一个感应区。
装置发出“嘀”的一声，下方弹出一个小小的杯子，里面盛满了半杯浑浊的、散发着淡淡消毒水气味的白色液体。
他拿起杯子，面无表情地将液体一饮而尽，动作流畅而迅速，仿佛在执行一个最基本的程序。
喝完后，他将空杯子放回指定的回收口，然后转身，以同样标准、同样没有表情的姿态，走回屏幕前，恢复了之前那种如同雕塑般的站立姿势。
李明胃里一阵翻腾。
那白色的液体是什么？
是维持他们这种状态的药物？
还是某种特殊的营养液？
就在这时，他听到一阵规律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他立刻将注意力转回走廊方向。
只见两个工作人员，一前一后，抬着一个密封的银色金属箱，从远处走来。
他们的步伐完全一致，手臂摆动的幅度也几乎相同。
经过李明藏身的机柜附近时，李明借着缝隙的光线，清楚地看到走在前面的那个人，其浅灰色工作服的后颈领口处，露出了一小块皮肤。
那块皮肤上，印着一个清晰的、由数字和条码组成的黑色印记！
就像是某种产品的编号！
这个发现如同惊雷般击中了李明！
这些人，不仅仅是被控制了思想和行为，他们甚至被剥夺了作为“人”的基本标识，而被赋予了冷冰冰的编号！
他们在这里，可能真的只是某种可消耗、可替换的“资源”！
彻骨的寒意包裹了李明。
他无法想象王强如果也遭受了这样的待遇，会是何等的光景。
他用力咬住自己的嘴唇，才没有让自己因愤怒和恐惧而发出声音。
他必须做点什么。
不能仅仅躲在这里观察。
他需要更多的信息。
这个“格式化”的过程是在哪里进行的？
是谁在主导这一切？
那个手环到底有什么功能？
还有，那个最终要被送往的地方——那个写着“核心数据库”或者类似标识的门，到底在哪里？
他的目光开始在周围快速扫视，寻找着可能的线索或机会。
他注意到，大多数工作人员都似乎被固定在自己的工作区域内，很少跨区移动。
但是，刚才抬箱子的那两个人，以及那个去喝白色液体的人，他们的行动路线都指向了通往这个大厅更深处的某个方向。
那个方向，或许存在着不同的功能区。
他还发现，并非所有工作人员都佩戴着指示灯是蓝色的手环。
有少数几个人，手环上的指示灯是绿色的，他们似乎在进行着更偏向于巡视或维护性质的工作，偶尔会停留在某个设备前进行检查。
他们的行动路线更加灵活，但表情和眼神，依旧是同样的空洞和麻木。
就在李明试图分辨绿色手环和蓝色手环工作人员的区别时，他藏身的机柜后方，突然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的“咔哒”声。
似乎是某个检修面板被打开的声音。
李明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立刻屏住呼吸，将身体更深地挤入缝隙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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