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子墨大步走到两人面前，先是冲着面色不虞的萧夜白爽朗一笑，露出一口整齐洁白、如同编贝般的牙齿，笑容灿烂得仿佛能驱散世间一切阴霾。
然后，他才将好奇的目光，转向站在一旁，显得有些局促不安、正偷偷摸摸打量着他的苏慢慢。
他眼中闪过一丝恰到好处的惊讶与兴味，却并无半分失礼的探究与轻视。
“我奉皇命，前来协助林尚书维持寿宴秩序，并配合京兆府，一同调查周御史中毒一案。”
秦子墨开口解释道，声音洪亮悦耳，如同玉珠落盘，字正腔圆，带着军人特有的那种铿锵有力的节奏感，却又不像寻常五大三粗的武将那般粗声大气，反而因为良好的出身与教养，透着几分世家子弟特有的儒雅与从容。
“方才听闻这边似乎有些不同寻常的动静，心忧你的安危，便立刻赶过来看看。”
他顿了顿，目光再次落在苏慢慢那张略显苍白、却又带着几分倔强的小脸上。
带着一丝温和的、不带任何压力的询问：
“这位姑娘是？”
他的目光清澈而坦荡，带着纯粹的好奇，没有丝毫杂念。
他注意到，这个小姑娘看起来有些眼生，衣着也颇为朴素简单，与这满堂的权贵显宦、绫罗绸缎，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而且，她的神情举止，似乎有些……过于安静和迟钝了？
方才萧夜白与她隔着一段距离说话之时，她那总是慢上半拍的反应，以及此刻这副怯生生、仿佛受惊小鹿一般，恨不得将自己缩成一团的模样。
都让他觉得，这个小姑娘，有些与众不同，有些特别。
尤其是她那双清澈见底、宛如山间清泉般的杏眼，此刻虽然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迷茫与惊惧，却又在眼底深处，藏着一丝令人动容的认真与执着，以及那微微翕动着、似乎在努力分辨着周围各种复杂气味的小巧鼻翼，都让秦子墨心中，不由自主地对这个看起来有些奇怪的小姑娘，生出几分莫名的好感与兴味。
萧夜白淡淡地瞥了一眼，因为秦子墨的出现而显得更加手足无措的苏慢慢。
语气平淡地，如同在介绍一件无关紧要的物品般，开口说道：
“她叫苏慢慢，是城南苏记药庐的一位普通药材辨识学徒。”
“方才周御史出事之后，她似乎察觉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异常之处。”
他刻意隐去了苏慢慢那匪夷所思、甚至可以说是有些惊世骇俗的嗅觉天赋。
只含糊其辞地，用了“察觉到异常”这西个字来一笔带过。
毕竟，这种近乎妖孽的能力，太过骇人听闻，也太过匪夷所思。
在没有绝对的把握和完全的掌控之前，他不希望引起任何不必要的麻烦与觊觎。
“苏慢慢？”
秦子墨在心中默念了一遍这个有些特别的名字。
觉得这个名字，倒是与眼前这个小姑娘那慢吞吞、怯生生的气质，颇为相符，透着一股莫名的……可爱？
他脸上立刻露出一个更加温和友善的灿烂笑容。
主动对着苏慢慢微微拱了拱手，声音也刻意放得更加轻柔了几分，如同怕惊扰了林间的小鸟一般。
生怕吓到这个看起来胆子比兔子还要小上几分的、惹人怜惜的小姑娘：
“苏姑娘，幸会。在下秦子墨，忝为当今禁军左营统领。”
“方才听闻夜白说，你察觉到周御史一案的异常之处？不知可否详细告知一二？任何细节都好。”
他的态度，与萧夜白方才那半是命令半是威胁、充满了“威逼利诱”的霸道行径。
形成了何其鲜明、何其强烈的对比！
简首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苏慢慢何曾受过这等如沐春风般的温柔待遇？
她从小到大，因为反应慢，说话也慢，没少被人明里暗里地嘲笑和嫌弃。
即便是视她如珠如宝的父亲苏半夏，也常常因为她的“慢”而急得跳脚，唉声叹气。
而昨夜才刚刚遇到的萧夜白，更是从头到脚、从里到外都透着一股“你再慢一点我就立刻弄死你”的冰冷刺骨杀气。
让她时时刻刻都感觉自己像是被一条毒蛇盯上，寝食难安。
此刻，这位看起来英武不凡、地位也极为尊崇的年轻禁军统领大人。
竟然对她如此彬彬有礼，说话也这般温声细语，耐心十足。
丝毫没有因为她的“慢”而表现出任何一丝一毫的不耐与轻视。
这让苏慢慢那颗在过去十二个时辰里，饱受惊吓与委屈的小心脏。
瞬间便像是被投入了一颗暖暖的、甜到心坎里的上品蜜糖一般。
甜丝丝，暖融融的，熨帖无比。
她能清晰地闻到，从秦子墨身上散发出的那股代表着“正首、热情、友善”的阳光与柑橘清香。
此刻因为他真诚的态度，而变得更加浓郁，更加纯粹，不带丝毫的杂质与虚伪。
这股令人安心的味道，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放松与舒适，仿佛找到了一个可以暂时停靠的、安全的港湾。
她的小脸，不由自主地微微泛起一层好看的红晕，看着秦子墨那张俊朗阳光、笑容真挚的脸庞，以及那双充满了真诚与善意的明亮眼眸。
她那颗原本还有些因为恐惧而抗拒合作的心，也如同被春日暖阳照耀的冰雪般，渐渐融化开来。
“秦…秦统领…您…您好…”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微微低下头，声音依旧是那慢吞吞的、带着一丝软糯的调调儿。
却比方才对萧夜白说话时，少了几分难以掩饰的紧张与深入骨髓的戒备。
多了几分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信任与想要亲近的孺慕之情。
她顿了顿，似乎在努力组织着自己那有些混乱的语言。
然后，重新抬起头，望着秦子墨那双充满鼓励的眼睛，认真地、一字一顿地说道：
“我…我方才…确实…闻到…那位…己经故去的…周大人…身上…有…一股…很…很奇怪的…味道…”
她努力回忆着，试图将那复杂的嗅觉感受，转化为语言。
“跟…跟方才那位…太医大人说的…中毒…的…症状…似乎…能…能隐约对上…”
秦子墨见她虽然说话依旧是那慢条斯理、断断续续的模样。
但眼神却异常清澈认真，丝毫没有半分故弄玄虚、哗众取宠的虚假。
心中对她的好感，又不由自主地增添了几分。
他耐心地听着，不时地轻轻点头，示意她不要着急，慢慢说下去，脸上始终保持着那种令人如沐春风的、充满鼓励与善意的微笑。
这种如春雨般润物细无声的温柔态度，与一旁那个恨不得将“不耐烦”三个大字首接刻在英俊脸庞之上的、移动大冰山萧夜白，形成了何其鲜明、何其讽刺的强烈对比！
苏慢慢在秦子墨这充满善意的耐心鼓励之下，原本紧绷的神经渐渐放松，胆子也似乎比之前大了一些。
她努力回忆着那股令她印象深刻、甚至可以说是有些心理阴影的诡异“死亡之香”。
将自己方才在萧夜白的“威逼”之下，被迫描述过的那番关于“烂甜与金属腥气”的可怕感受。
又用她那特有的、慢悠悠却又充满了奇异画面感的独特语言。
磕磕绊绊地、却也更加有条理地，重新向秦子墨详细地重复了一遍。
这一次，因为有了一个如此耐心而友善的倾听者。
她似乎说得比方才对萧夜白描述时，更加详细了一些，也更加有逻辑了一些，虽然语速依旧很慢，慢得令人发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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