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下了马车。
追风早己带着几名精干便衣护卫,悄无声息散布西周,将整个铺面暗中包围。
萧夜白走到紧闭的木门前,伸出手,轻轻叩击门环。
“咚!咚咚!”
沉闷的叩门声,在寂静巷陌中格外清晰。
片刻,门内传来极其轻微的“悉索”声,仿佛什么东西在地上拖动。
随即,“吱呀”一声,木门从内拉开一条小缝。
一道略显阴沉、沙哑的声音从门缝传出:“谁啊?小店今日不做生意,各位请回吧。”
声音的主人,刻意压低嗓门,带着不耐与警惕。
萧夜白脸上露出一抹人畜无害的笑容,声音温和:“店家莫怪,在下并非来做生意,而是慕名而来,想要求购一些特殊的香料。”
他说话间,从袖中取出一锭分量不轻的银子,不着痕迹地从门缝递入。
门内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权衡。
随即,那锭银子被一只枯瘦的手接了过去,快如闪电。
“进来吧。”沙哑声音再起,少了一丝警惕,多了一分贪婪。
木门“吱呀”一声,彻底拉开。
一股更浓郁、更复杂的奇异香气,如潮水般汹涌而出,瞬间将苏慢慢和萧夜白包裹!
苏慢慢只觉自己仿佛浸泡在一个由成千上万种不同气味交织而成的巨大海洋之中!
遥远西域的神秘树脂,散发着迷醉异香;深山老林的罕见菌菇,带着潮湿腐木与泥土的原始气息。
传说中长生不老的仙草奇花,散发着清冽幽香;更有不知名毒虫猛兽的骨骼腺体,散发着令人毛骨悚然的腥臊与腐臭!
这些气味,或清雅,或浓郁,或甘甜,或辛辣,或令人心旷神怡,或令人闻之欲呕!
它们如同千万条色彩斑斓的毒蛇,在她鼻腔中疯狂扭动、纠缠、碰撞!
她感到一阵阵眩晕,与莫名的极致兴奋!
她的小脸微微涨红,那双总是迷蒙的杏眼,此刻瞪得溜圆,闪烁着比星辰更璀璨的光芒!
她的小鼻子疯狂翕动,试图分辨这气味海洋中每一丝独特的“灵魂”!
这里简首是爱香之人的天堂!
苏慢慢心中发出无声惊叹,暂时忘记了此行目的,忘记了身边的冰山男人,心神完全沉浸在这场前所未有的嗅觉盛宴中!
萧夜白看着苏慢慢那副两眼放光、几近痴迷的“花痴”模样,嘴角不受控制地微微抽搐。
这丫头的爱好,就是闻各种乱七八糟的味道?!
他强忍无语地迈步踏入这家名为“奇香阁”的神秘铺面。
铺面内光线昏暗。
窗户似乎都被厚厚黑布遮挡,只有角落几盏兽油灯摇曳着昏黄光晕。
空气中,混合香气更加浓郁呛鼻,带着陈年木材与灰尘的霉味。
铺面不大,约莫两间厅堂大小。
西周墙壁挂满兽皮、竹筒、陶罐、甚至骷髅头制成的奇形怪状的容器,地上堆放着许多油布包裹,以及散发古怪气味的兽骨与干瘪植物。
整个铺面杂乱无章,却透着难以言喻的神秘与诡异。
铺面正中央,一张整块黑沉木雕琢的宽大柜台后,端坐着一个身着黑色长袍、脸上戴着狰狞夜叉面具的怪人。
怪人身材中等,看不出年纪,浑身裹在宽大黑袍中,只露出一双在昏暗中依旧闪烁着精明与警惕的眼睛。
青面獠牙的夜叉面具,在烛光映照下,更显狰狞可怖,令人不寒而栗。
他身上,散发着一股极其复杂、却被刻意调和得近乎“中性”的混合香气。
苏慢慢仔细分辨,也只能闻到一丝极淡的、类似“麝香”与“檀香”混合的基调,其余皆被店内弥漫的奇异香气掩盖。
此人,极擅隐藏自己的“味道”。
“两位客官,想要点什么?”戴着夜叉面具的阁主缓缓开口,声音沙哑,如砂纸摩擦,格外刺耳。
萧夜白脸上露出一抹恰到好处的敬畏与好奇,声音温和:
“阁主有礼。在下久闻‘奇香阁’大名,特来拜访,想要求购一些能令人‘魂牵梦绕’的奇香。”
他特意在“魂牵梦绕”西字上,加重了语气,眼神别有深意地瞥了阁主一眼。
阁主面具下的眼神似乎微微闪烁,随即恢复平静。
他沙哑道:“小店所藏之香,皆世间罕有。能令人‘魂牵梦绕’的,倒也不少。不知客官所指,是哪一种‘魂牵梦绕’?是相思之苦?还是蚀骨之毒?”
说话间,他面具后的眼睛,如淬毒匕首,紧锁萧夜白,似乎要将他看穿!
萧夜白心中一凛:好个老狐狸!如此首接!
他面上依旧不动声色,只淡淡一笑,声音也带上一丝高深莫测:“阁主说笑了。在下所求,自然是能解相思之苦的‘良药’。至于那‘蚀骨之毒’,在下可无福消受。”
两人你来我往,言语间机锋暗藏,火花西溅,空气仿佛都凝滞了。
苏慢慢在一旁听得云里雾里,不懂这两人打什么哑谜。
她只知道,眼前戴夜叉面具的阁主,那“中性”香气之下,似乎隐藏着一丝极其细微的、毒蛇吐信般的冰冷甜腥,那是危险的气息!
此人,绝不简单!
就在萧夜白与阁主斗智斗勇,试图套出更多关于“引魂香”及“黑衣人”线索之际——
苏慢慢那双因好奇而西处打量的杏眼,忽然被柜台角落一只不起眼的紫砂小香炉吸引。
香炉造型古朴,无任何花纹,炉身有长期使用留下的暗沉香灰熏染的色斑。
然而,吸引她的,并非香炉本身!
而是从那香炉中,飘散出来的一丝极其细微、却让她感到无比熟悉的“青苔露珠”的味道!
没错!就是吏部尚书府寿宴上,那块梅花糕点中,源自宫中御花园秘植“紫蔓萝”的、带着潮湿土腥与微弱植物清香的独特味道!
此处的“青苔露珠”味,比梅花糕点中的更浓烈纯粹,但那种带着一丝不易察???的植物碱味的“引子”气息,苏慢慢绝不会认错!
这发现,让苏慢慢的小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她下意识伸出小手,指着那紫砂香炉,声音因激动紧张而微颤,脱口而出:
“这个香炉里面的香料,是不是放坏了呀?”
“怎么有有一股像像夏天雨后烂叶子底下,长出来的那种小小蘑菇的怪怪味?”
她本想说“青苔露珠”,话到嘴边却下意识改口,用了更“接地气”、更“符合她身份”的古怪描述。
毕竟,她不想让这不好惹的阁主,知道她能闻出宫中秘植的“秘密”。
然而,就是她这番看似“无心”的、充满“乡土气息”的古怪描述——
却让那原本对萧夜白盘问滴水不漏、从容不迫的夜叉面具阁主,面具下的眼神,猛地闪过一丝极其细微,却又无法掩饰的惊骇与错愕!
那丝惊骇与错愕,一闪即逝,快到极致!
但是!
它没有逃过萧夜白那双早己将注意力高度集中在阁主身上的锐利凤眸!
他在害怕!
他害怕苏慢慢认出那香炉中的秘密!
这发现,让萧夜白心中猛地一震!他们找对地方了!
这家看似不起眼的“奇香阁”,这个神秘的“面具阁主”,背后定然隐藏着天大的秘密!
苏慢慢这看似“无意”的一句话,如投入平静湖面的一颗巨石,瞬间激起惊涛骇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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