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谋的巨浪,一旦掀起,便再难平息。
表面之上,风平浪静。
连环命案似乎暂时告一段落,朝堂之上那些针对萧夜白的攻讦之声,也因为端王府那雷霆万钧般的秘密反击,而稍稍平息了一些。
然而,只有真正身处风暴核心的少数人才知道,这看似平静的表象之下,正酝酿着怎样一场更加可怕、也更加致命的滔天巨浪。
幽冥教死灰复燃。目标首指“圣物”,欲图操控人心,颠覆王朝。其势力更是早己渗透宫闱深处,甚至可能与皇亲国戚有所勾结。
这个残酷而又令人胆寒的真相,如同一座沉重无比的大山一般,死死地压在了萧夜白的心头。让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巨大压力。
他知道,自己面对的,不再仅仅是一个隐藏在黑暗之中的邪教组织,而是一张由权欲、野心、仇恨与阴谋交织而成的、足以覆盖整个大周王朝的通天巨网。
他必须尽快找到那张传说中的“九曜星象图”,抢在幽冥教之前,找到“圣物”。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然而,茫茫人海,线索渺茫。
那“九曜星象图”,究竟隐藏在何处?又与何人有关?
萧夜白只觉得自己仿佛陷入了一个巨大的迷宫之中,西面八方皆是高墙,举步维艰。他身上那股“冰冷”与“疲惫”的气息,也因此而变得更加浓重。
唯有在偶尔抬眸,看到角落里那个依旧抱着暖手小炉、小口小口地啃着苹果、小脸之上总是带着几分“无忧无虑”神情的苏慢慢时
他那颗因为巨大压力而绷得紧紧的心脏,才不会受控制地,稍稍松弛那么一丝丝?
他发现,自己似乎越来越习惯,也越来越“珍视”这个“慢蜗牛”在身边的陪伴了。
这种感觉,很奇怪。
也很危险。
太傅府,锦绣阁。
这里是柳如烟的专属绣楼,亦是她平日里读书、抚琴、绘画、调香的私密空间。阁楼布置得极其雅致奢华,墙壁之上悬挂着名家字画,案几之上摆放着古琴玉箫,角落里的博古架上,更是陈列着各种价值不菲的古董摆件。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柳如烟精心调配的、代表着“高雅”与“才情”的“七弦墨韵”合香。
然而,此刻,柳如烟那张总是带着几分骄傲与自信的绝美俏脸之上,却布满了前所未有的震惊、恐惧、与深深的挣扎。
她如同一尊失去了所有灵魂的精美瓷娃娃一般,呆呆地瘫坐在铺着软裘的贵妃榻之上,手中,紧紧地攥着几封纸张略显陈旧、字迹却异常遒劲有力的密函。
那些密函,是她方才“无意”之中,从父亲柳太傅那戒备森严的书房暗格之中,翻找出来的。
她原本,只是因为心中那丝对苏慢慢的复杂情绪,以及对萧夜白那难以割舍的爱慕与担忧,而鬼使神差地想要再为他做点什么?
她知道,父亲身居高位,消息灵通,或许能从他那里,打探到一些关于幽冥教或者连环命案的、连萧夜白都未必知道的线索?
却没想到
她竟然找到了这些,这些足以将她那位高权重、深受圣眷、在她心中如同神祇一般存在的父亲,彻底打入万劫不复深渊的罪证。
她的父亲,当朝太傅柳承明,竟然真的与那个早己被定性为“邪教”的幽冥教有着某种不可告人的联系?
甚至在某种程度上,还为幽冥教在朝中的某些行动提供了便利与掩护?
虽然从信函的内容来看,父亲似乎并非幽冥教的核心成员,更像是被某种利益或把柄所裹挟,半推半就地卷入其中的?
但是,这也足以致命了。
一旦这些信函曝光,抄家灭族。身败名裂。
“不,不可能”柳如烟失魂落魄地摇着头,那双总是闪烁着骄傲光芒的丹凤眼,此刻却黯淡无光,瞳孔之中充满了恐惧与绝望。
“爹爹,他怎么会他一向教导我要忠君爱国,要明辨是非他怎么可能与那些邪魔歪道同流合污?”
她的声音,因为极度的震惊与痛苦,而变得异常沙哑干涩。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珍珠一般,不受控制地,从她那惨白如纸的俏脸之上,滚滚滑落,打湿了她胸前那华贵精美的蹙金褙子。
怎么办?
她该怎么办?
是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现?还是将这些信函交给萧夜白?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便如同魔鬼的诱惑一般,让柳如烟浑身一颤。
交给萧夜白?
那岂不是意味着她要亲手将自己的父亲送上绝路?
不,她做不到。
绝对做不到。
那是她的父亲啊。是从小将她捧在手心里呵护长大、对她寄予厚望的父亲啊。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窗外,天色渐暗。夕阳的余晖,透过精致的雕花木窗,斜斜地洒在她那苍白而绝望的脸上,留下一片凄美而破碎的光影。
不知过了多久,柳如烟那无助的哭泣声,终于渐渐停了下来。
她缓缓抬起头,那双早己哭得红肿不堪、却又异常明亮的丹凤眼,望向窗外那即将被黑暗吞噬的天空,眼中闪过了一丝前所未有的决绝与坚定。
她知道,自己必须做出选择了。
为了她自己。
为了柳家的未来。
更为了她心中那个纵然冰冷无情,却依旧让她牵肠挂肚的身影。
她猛地站起身,动作虽然依旧带着几分踉跄,眼神却己然恢复了几分往日的清明与锐利。
她走到书案前,深吸一口气,然后,用微微颤抖的手,拿起毛笔,极其艰难地,将那几封足以毁灭一切的密函内容一字不漏地,誊抄了下来。
她的指尖,冰凉彻骨。
但她知道,她别无选择。
做完这一切之后,她小心翼翼地将原件放回原处,仔细抹去所有可能留下的痕迹。
然后,她找出一个毫不起眼的素色信封,将那份承载着家族命运与父亲罪证的誊抄件,连同她从密函之中推断出的、那几处可疑据点的位置,一同郑重其事地,封了进去。
没有署名。
没有多余的言语。
只有几行娟秀却又带着几分颤抖的小字:
“幽冥诡秘,据点可疑。望君珍重,万事小心。”
她看着信封之上那寥寥数语,眼中泪光再次闪烁。
最终,她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或许这就是她能为他以及为这个家做的最后的事情了吧?
当夜,一封没有任何署名的神秘信件,便通过某种极其隐秘的渠道,悄无声息地,送到了端王府听雪轩,萧夜白的书案之上。
而当萧夜白打开信封,看到里面那份足以在朝堂之上掀起惊涛骇浪的“罪证”誊抄件,以及那几处可能隐藏着幽冥教巢穴的秘密据点之时,
他那双总是如同古井一般不起波澜的凤眸之中,第一次露出了真正意义上的震惊与动容。
他几乎是立刻便猜到了,这封信是谁送来的。
也立刻便明白了,送信之人,为此付出了怎样的代价,又承担了怎样的风险。
这份“意外的同盟”,让萧夜白心中,五味杂陈。
他看着纸上那娟秀却又带着几分颤抖的字迹,沉默了许久,许久
最终,他缓缓抬起头,目光望向窗外那沉沉的夜色,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光芒。
或许他之前,对那个总是骄傲得像只孔雀一般的女子也存在着某些偏见?
然而,就在萧夜白因为柳如烟这出乎意料的“义举”而心绪激荡,重新审视着眼前这盘更加复杂诡谲的棋局之时。
书房的门被人从外面,极其缓慢地,推开了一条小小的缝隙。
一颗毛茸茸的小脑袋,如同做贼一般,小心翼翼地,探了进来。
是苏慢慢。
她手里端着一碗热气腾腾、香气扑鼻的银耳莲子羹。
她似乎是闻到了书房内那股不同寻常的“震惊”与“凝重”气息,有些不放心,便壮着胆子,端着宵夜,过来“探望”一下她的“衣食父母”。
她那双总是带着几分迷蒙的杏眼,好奇地眨了眨,目光在萧夜白那张阴晴不定的俊脸之上,以及他手中那封散发着淡淡“墨香”与“决绝”气息的神秘信件之上,来回扫视着。
片刻之后,她歪了歪小脑袋,慢吞吞地说道:
“萧公子,刚才那个柳小姐她身上的香粉味好像不那么呛了?”
萧夜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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