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己停了，但寒意仍像一把锋利的刀刮着窗户。安全屋的灯光昏黄，照在林夕苍白的脸上。
她抱着便携式氧气瓶，压力表指针徘徊在危险区域，就像她的呼吸一样岌岌可危。
林夕己经撑得够久了——比大多数医生预估的时间长得多。这就是倔强的代价，也是她身上最可爱的地方。
窗外积雪覆盖的城市像一具被冰封的尸体。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霉味，混合着她随身携带的药物气息。
林夕在纸上记下今天的日期和地点，这是她对抗记忆流失的仪式。笔尖颤抖着，留下蜿蜒的痕迹。
她从颈间取下那条钥匙项链，轻轻着上面的花纹。这是她为数不多记得清楚来历的东西。
「环卫工网络...养老院数据...氧气监控系统...」她低声自语，试图将碎片拼凑成完整的图景。
这些天来，她己经习惯了与自己的记忆玩捉迷藏的游戏。记忆这东西真是讽刺，它选择性地留存痛苦，却轻易放走幸福。
就像现在，林夕记得每一处伤痛，却记不清那个为她冒险的男人。
外面传来扫雪铲刮擦地面的声音。林夕拉开窗帘一角，看见几个环卫工人正在清理街道。
其中一人抬头，与她目光相遇，不易察觉地点了点头。信号己送达，林夕回到桌前。
昨晚从物业电话中偷听到的对话在耳边回响：「明天上午八点，西区养老院地下二层交接，不得有误。」
桌角那部老式录音机嗡嗡作响，散发着一股陈旧的灰尘味道。她按下播放键，再次确认内容。
门锁转动的声音让她警觉地抬头，手指悄然滑向藏在氧气瓶后的电击器。
一个高大的身影闯入房间，带着一股寒气。他身上沾着雪花，呼吸在冷空气中凝结成白雾。
两人同时僵住了。
「林夕？」男人的声音中带着不敢相信的颤抖。
她盯着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又退去。「顾...沉舟？」
有时命运就是这样戏剧性，在你以为一切都完蛋的时候，给你一个意外的重逢。他们眼中的震惊是相同的，只是原因截然不同。
顾沉舟看上去糟透了——脸颊上的淤青，嘴角的血迹，还有那双掩饰不住疲惫的眼睛。
他的衣服上沾着雪花，脸上带着尚未消退的紧张。
他犹豫地向前迈了一步，又停下。「你...还认得我？」他的声音小心翼翼。
林夕感到一阵刺痛。「大部分时候。今天是个好日子。」
她尝试微笑，却引发一阵剧烈咳嗽，那股熟悉的焦油味从她的肺部涌上来。
顾沉舟立刻冲到她身边，熟练地调整氧气流量。他的手指轻触她的脉搏，医生的本能占了上风。
「氧饱和度多少？你今天用了几次能力？」他问道，语气中带着老家特有的口音。
「三次，都是必要的。」林夕平复呼吸，「侬呢？看起来像被卡车碾过。」她刻意模仿着他的口音。
这就是他们的相处方式——在地狱边缘互相调侃。在死亡阴影下，幽默感是最珍贵的奢侈品。
「黑帮的欢送礼物。」顾沉舟苦笑，从内袋取出一个加密硬盘，「但值得。完整的瑞士银行账户记录，药企资金流向，养老院改建计划，全在这里。」
林夕眼睛亮了起来，从桌子下拿出自己的硬盘。「我这里有环卫工网络收集的烟蒂分布图，氧气供应监控系统的数据，还有...」
她顿了顿，咽下一口带血的唾沫，空气中弥漫着铁锈味。「还有养老院地下实验室的部分影像。阿福给的。」
「阿福还好吗？」顾沉舟问道，一边拉过椅子坐下，脱下那身沾满雪花的外套。
「他现在是西区清洁队组长了，掌握着整个区域的垃圾收集路线。」林夕递给他一杯热水。
此刻你能感受到空气中流动的电流。这不仅是两个人的重逢，更是两条调查线的交汇。
冰与火终于在这个寒冷的夜晚交织在一起。
「我打听到了一些消息，」顾沉舟吹着水面上的热气，「养老院明天有一批特殊货物要从地下二层转移。」
林夕微微一笑，「我也听说了。物业主管的电话。八点整，是吧？」
顾沉舟惊讶地看了她一眼，「你什么时候学会窃听了？」
「总得有些新技能。」她着胸前的钥匙项链，「尤其是当旧技能正在夺走我的生命的时候。」
他们默契地转向房间角落的电脑。林夕的手指在键盘上飞舞，尽管偶尔会停顿，似乎忘记了某个命令。
顾沉舟站在她身后，轻声提醒，却不越界接管。墙上时钟的滴答声与键盘敲击声合拍。
阿福通过环卫网络搜集的数据流在屏幕上交织，形成令人震惊的图景。室内弥漫着空调运转的干燥气味。
「看这里，」林夕指向一组数字，「氧气监控系统的加密协议与黑帮货物运输系统完全一致。」
顾沉舟点点头，指向另一组数据。「而这些资金流向，精确对应了养老院地下室的建设时间表。不是巧合。」
老实说，这一刻比他们想象的更重要。在这个充满监控的世界里，真相往往就藏在最显眼的地方。
随着数据整合，一个可怕的真相浮出水面：养老院不仅是记忆洗脑中心，还是为烟草公司开发新型成瘾物质的基地。
洗脑获取的数据被加工处理，用于开发能精准触绪依赖的特殊烟草添加剂。
「他们在通过香烟控制人的记忆和情感。」林夕喃喃道，手指不自觉地握紧氧气瓶。
顾沉舟的目光从屏幕转向林夕脖子上的钥匙项链，沉默了片刻。「那个项链...」
「你送的。」林夕打断他，「这个我记得。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我就是记得。」
他们之间的气氛突然变了。林夕注意到顾沉舟看她的眼神变得异常复杂。
不仅是因为这些发现，还因为她正在悄悄通过他的存在，找回自己丢失的部分。
顾沉舟突然显得异常沉默。他的目光落在林夕苍白的指节上，内心翻涌着无法言说的情绪。
最终，他从口袋里拿出一支看似普通的香烟。浓重的烟草味道立刻充满了这个狭小的空间。
「最后一块拼图。」他低声说道，「这是我从黑帮头目那里拿到的原型烟。含有实验性记忆添加剂。」
林夕下意识后退，「你要我...」
「不是要你吸，」顾沉舟迅速解释，「而是证据。这或许能帮我们找到养老院实验室的确切位置。」
在这个世界上，最危险的不是敌人的武器，而是曾给你慰藉的东西。
对林夕来说，烟雾既是能力的源泉，也是夺走她生命的凶手。
林夕凝视着那支香烟，眼神复杂。窗外传来清扫积雪的刮擦声，夹杂着环卫工人的低声交谈。
她没有伸手去拿，而是看向顾沉舟：「你的记忆...我想知道我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在我忘记的那段时间里。」
顾沉舟愣住了，随后眼中涌现难以名状的痛楚。「你确定要知道吗？」
「我通过别人的记忆看到过碎片。湖里浪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但我想从你这里听到完整的故事。」
顾沉舟深吸一口气，把香烟放在桌上。他们之间的气氛突然变得异常脆弱，仿佛冰层下燃烧的火焰。
「好。」他轻声说，「但不是通过这个。」他指了指香烟，「而是我自己告诉你。从头开始。」
多可爱啊，他宁愿用语言重建她的记忆，也不愿用能力窥探他的心。
这就是信任的模样——在一个充满谎言的世界里显得格外珍贵。
林夕的眼眶微微，她点点头，将手轻轻放在顾沉舟伤痕累累的手上。
这个简单的动作仿佛打破了某种无形的屏障。外面的寒风撞击着窗户，发出呜咽的声音。
「我们还有时间。」林夕说，语气中有着不属于病弱身体的坚定。
顾沉舟握住她的手，感受着那微弱却坚定的脉搏。「一切开始于三年前，烟草管制前的最后一个冬天。」
「当时我还在中心医院急诊科轮岗，你带着氧气瓶来急诊，说自己看到了不应该看到的东西。」
林夕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烟雾中的记忆。」
「对，你告诉我，你能通过香烟看到吸烟者的记忆。那天晚上你无意中看到了一个黑帮成员的记忆。」
顾沉舟顿了顿，「关于养老院地下室的传销洗脑活动。」
「所以我是从那时开始调查的？」林夕轻声问道，指尖无意识地着项链上的钥匙。
「不，我们是从那时开始调查的。」顾沉舟纠正她，手指轻轻握紧，「我不相信你，首到...」
窗外月光洒落，照亮了顾沉舟脸上的伤疤。「首到你通过我父亲吸过的烟，告诉我他死前想说的话。」
林夕露出痛苦的表情，空气中仿佛飘散着陈年烟草的辛辣气味。「我很抱歉，但我不记得那是什么了。」
「他想说的是『对不起』。」顾沉舟轻声说，「因为他知道自己研发的烟草添加剂会导致记忆流失。」
林夕猛地睁开眼睛，「你父亲是...」
「烟草研究所的首席科学家。」顾沉舟的声音夹杂着复杂的情感，「也是第一个发现记忆影响可能性的人。」
电脑屏幕的光映照着他们的脸，数据流依然在不停滚动。阿福的情报网络所收集的每一条信息都在指向同一个地方。
「所以这就是为什么你帮我——因为你父亲的愧疚。」林夕低声说，语气中带着难以察觉的失落。
顾沉舟摇摇头，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磨损的银色打火机。「不全是。」
林夕盯着那个打火机，皱起眉头，「这个...我好像见过。」
「它是你的。」顾沉舟将打火机放在她手中，「你用它点燃了我的人生，字面意义上的。」
林夕困惑地看着他，「我不明白。」
「在我们认识的第三个月，我父亲的研究被盗。你猜到是谁干的，但没有证据。」
顾沉舟声音低沉，「于是你设了个陷阱，用你自己做诱饵。那晚你约我去河边见面，但我迟到了。」
林夕的手指无意识地着打火机的纹路，感受到上面细微的刻痕。「然后呢？」
「我赶到时，看见你和黑帮头目站在河边。你故意让他以为你掌握了证据，他想杀你灭口。」
顾沉舟声音有些颤抖，「你用这个打火机点燃了河面上的油，制造了混乱，给我创造了救你的机会。」
林夕低头看着手中的打火机，「所以这就是为什么我每次看到火时会感到安心。」
顾沉舟的拇指轻轻抚过她的手背，一个小小的亲密动作，传递着温暖。「是的，火对你来说代表安全。」
屋外，环卫工人阿福推着清扫车经过窗下，故意发出较大的噪音。这是他们约定的警示信号。
「有人来了。」顾沉舟立刻警觉起来，迅速收起桌上的证据和设备。
林夕将打火机握在手中，熟练地调整氧气瓶的流量。「去地下室。阿福说那里有条通往隔壁楼的通道。」
顾沉舟点点头，帮林夕背上氧气瓶。「明天计划不变？」
「不变。」林夕坚定地说，「八点，西区养老院。你从货车进入，我跟环卫工一起。」
他们迅速收拾好设备，顾沉舟突然抓住林夕的手。「有件事我需要告诉你，万一明天...」
林夕将手指压在他的唇上，「不，等一切结束后再说。这会是我努力活下去的理由。」
顾沉舟望着她苍白却坚定的脸，点了点头。他知道林夕在用自己的方式对抗绝望。
「好，一言为定。」他轻轻捏了捏她的手，然后放开。
他们动作迅速地下楼，寒冷的夜风裹挟着细小的雪粒从门缝钻入。
地下室潮湿阴冷，空气中弥漫着霉菌和陈年煤炭的气味。顾沉舟用手电筒照亮前方，林夕紧跟其后。
「这边。」林夕指向一堵看似普通的砖墙，从项链上取下钥匙，插入一块松动的砖缝中。
墙体无声地滑开一道窄缝，刚好容一人侧身通过。
「你怎么知道这个？」顾沉舟惊讶地问。
林夕露出神秘的微笑，「有些记忆会在特定的地方苏醒。看来我曾经来过这里。」
他们钻入黑暗的通道，身后的门无声关闭。顾沉舟的手电筒光线在潮湿的通道中投下摇曳的影子。
「你知道最讽刺的是什么吗？」顾沉舟低声说，声音在狭窄的通道中回荡，「父亲开发记忆添加剂是为了帮助老年痴呆患者。」
林夕冷笑一声，「而现在它被用来进行传销式洗脑，然后让人上瘾。世界总是这样，好的初衷最终被扭曲。」
通道尽头是一扇生锈的铁门。顾沉舟推开门，确认安全后示意林夕通过。
「明天见，在养老院西南角。」林夕说，「阿福会给你留一套环卫工制服在垃圾箱3号位置。」
顾沉舟点点头，突然俯身在她额头上轻轻一吻。「保持联系。记得带上这个。」
他塞给她一个小型对讲机，做工粗糙，但胜在不依赖任何网络。「老物件，但可靠。」
林夕将对讲机塞进口袋，「如果我忘记了什么，提醒我。特别是关于我们的事。」
「我会的。」顾沉舟承诺道，「无论多少次都会。」
他们在黑暗中短暂凝视，顾沉舟的手温柔地抚过她苍白的脸颊，传递着无声的承诺。然后各自消失在夜色中。
林夕回头看了一眼那扇关闭的铁门，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感觉。她的手指紧握着那把曾经为她点燃过安全通路的打火机，仿佛握着最后的希望。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离开后，顾沉舟站在铁门另一侧，拿出一个小巧的银色钥匙——那是打开养老院地下实验室的备用钥匙，而他选择独自承担最危险的部分。
这把钥匙本该交给林夕，但顾沉舟没有。他知道这场任务有多危险，也知道林夕的身体状况有多糟糕。他宁愿自己独自面对危险，也不愿让她再次冒险。
顾沉舟轻轻抚摸着那把银色钥匙，上面刻着一个小小的火焰图案，与林夕的打火机图案完美匹配。这是他们之间的秘密符号，象征着他们的约定。
「等我，林夕。」他轻声说道，声音被寒风吹散。「这次，轮到我为你点燃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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