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知意领着怜月穿过回廊，远远就闻到膳堂飘来的饭菜香。
刚踏进门槛，原本喧闹的大厅瞬间安静了一秒，紧接着爆发出此起彼伏的招呼声。
"大师姐又捡人回来啦？"
"这次是个漂亮姐姐诶！"
"师姐师姐，坐我们这桌！"
一个扎着冲天辫的小道童端着饭碗蹦过来，仰着脑袋打量怜月："姐姐你会御剑吗？上次大师姐捡回来的狐狸精会变火球！"
谢知意顺手往他嘴里塞了块桂花糕："吃你的饭去！"转头对怜月解释，"这是清风，专门负责给师尊传话的小喇叭。"
膳堂里热闹非凡。
十几张长桌边坐满了弟子，最里面那桌尤其喧哗——
三个脑袋上顶着猫耳朵的弟子正和那位抚琴的书生鬼魂抢最后一块红烧肉。
"别管他们，"谢知意拉着怜月往主桌走，"那是上月误食变形丹的，再过两天就能消..."
话音未落，一个顶着兔耳的少女"嗖"地蹦过来，往怜月手里塞了根胡萝卜："新来的！吃！"
胖婶从厨房探出头，脸上还沾着面粉："小谢啊，给你留了条最大的灵鱼！"
突然看见怜月，眼睛一亮，"哎哟这姑娘瘦的，等着，婶子给你炖碗灵芝鸡汤补补！"
怜月被按在主桌最中间的位置，面前瞬间堆满了碗碟。
左手边是那位白发老头，正笑眯眯地给她夹菜，
右手边的小宝己经自觉地把最嫩的鱼肚子肉拨到她碗里。
"大师姐。"一个温润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怜月回头，看见个眉目如画的青年端着药碗，"这是安神汤，我加了些甘草，不苦的。"
谢知意凑到怜月耳边："这是三师弟，医术最好。就是..."
她突然提高音量，"不许给新来的试药！"
三师弟委屈地眨眼："这次真的是正经安神汤..."
"上回你给二师叔的'十全大补汤'害他长了三天尾巴！"
满堂哄笑中，清风突然慌慌张张冲进来："不好啦！师尊带着戒律堂的人往这边来了！"
谢知意"噌"地站起来："完蛋，肯定是发现酒窖少了两坛秋露白！"她一把拉起怜月，"从后窗走！"
满膳堂顿时乱作一团：顶着动物耳朵的弟子们手忙脚乱地藏耳朵，书生鬼魂"嗖"地钻进了汤碗，青蛇从房梁上垂下尾巴卷走了那盘红烧肉...
怜月被谢知意拽着跑出后门，夜风里传来她欢快的笑声："明天带你去偷摘药园的朱果！"
身后，师尊的怒吼声响彻云霄："谢知意！！！"
但此刻，怜月只觉得手里被塞的胡萝卜格外甜，夜风格外温柔。
多少年了，第一次有人为她炖汤，有人给她留鱼肚子肉，有人...带着她一起逃跑。
怜月正捧着安神汤出神，忽然感觉背后一凉。
转头就见小师弟不知何时飘到了她身后，一张惨白的脸几乎贴到她鼻尖上。
"别太感动，"小师弟幽幽道，伸出手指点了点太阳穴，"大师姐这儿有问题。"
他声音飘忽得像夜风，"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特别爱捡东西...上回捡了只会说脏话的鹦鹉，把师尊气得闭关三天..."
谢知意从后窗探回脑袋："小师弟！你又拆我台！"
她一个翻身跃进来，手里还抓着半根糖葫芦，"我那叫慈悲为怀！"
小师弟的鬼魂"咻"地飘到房梁上："慈悲到把魔教圣子当流浪狗捡回来？"
他朝怜月努努嘴，"喏，现在还在灵兽园拴着呢。"
怜月一口汤喷了出来。
"那是意外！"谢知意跳脚，"谁让他当时脏兮兮的还发着烧..."
她突然警觉地看向门口，"嘘！师尊来了！"
所有人瞬间作鸟兽散。
小师弟"噗"地化作青烟钻进了药碗，谢知意拽着怜月就往桌子底下躲。
"谢！知！意！"师尊的咆哮震得房梁簌簌落灰，"老夫的秋露白——"
桌子底下，怜月憋笑憋得肩膀首抖。
谢知意冲她挤眉弄眼，突然从袖子里摸出个小酒壶，用气音道："其实偷了三坛~"
门外，清风小道士脆生生的声音传来："师尊！大师姐往药园方向跑了！"
脚步声渐渐远去。
谢知意长舒一口气爬出来，顺手把怜月也拉起来："习惯就好，我们逍遥派日常..."
话音未落，药碗里突然冒出小师弟的半个脑袋："最精彩的是去年，她同时捡回魔教圣女和正道掌门公子，结果发现俩人是私奔的..."
"小！师！弟！"谢知意抄起扫把就砸过去，小师弟"哎呀"一声散成烟雾，又在房梁上重新聚形，冲怜月做了个鬼脸："看吧，病得不轻。"
怜月望着打打闹闹的众人，突然觉得眼眶发热。
她低头抿了口安神汤，甜丝丝的，确实加了甘草。
多少年了，第一次有人记得她怕苦...
谢知意突然凑过来，往她手里塞了颗糖："小师弟虽然嘴欠，但药方子确实不错。"
她眨眨眼，"等你好些了，我带你去把那个魔教圣子放生？据说他爹悬赏十万灵石呢~"
窗外，师尊的怒吼声和弟子们的笑闹声混作一团。
檐角风铃叮咚，惊起几只栖息的仙鹤。
在这荒唐又温暖的逍遥派里，怜月悄悄把糖纸展平，夹进了那本崭新的《入门心法》中。
翌日清晨，练武场上晨雾未散，弟子们己经整齐列队开始晨练。
怜月跟着众人来到场边，却见谢知意的位置空空如也。
"大师姐呢？"怜月小声问身旁顶着兔耳的小师妹。
小师妹见怪不怪地努努嘴："喏，在那儿忙着呢。"
只见练武场角落的梅花桩上，谢知意正以一种极其别扭的姿势蹲着，
左手拿着本账簿，右手抓着支毛笔，嘴里还叼着根糖葫芦。
她脚边堆满了乱七八糟的东西——几个药篓、半捆绳索、甚至还有口铁锅。
"她在...做什么？"怜月看得一头雾水。
"谁知道呢。"小师妹耸耸肩，"昨天看见她蹲在房顶上数瓦片，前天在药田里给蚂蚁分窝..."
这时谢知意突然从桩子上一跃而下，风风火火地冲过来："怜月！快来帮我记数！"
她塞过来一叠皱巴巴的纸，"我数到第七十八只的时候把墨汁打翻了..."
怜月低头一看，纸上歪歪扭扭写着《灵鹤迁徙观测记录》。
"师姐..."负责晨练的二师兄无奈道，"今日要教新弟子御剑诀..."
"啊对！御剑！"谢知意一拍脑门，突然从袖子里抖出十几把木剑，"我改良过了！看，这把刻了防风符，这把加了浮空阵..."
她兴冲冲地演示，结果木剑"嗖"地飞出去，正好插在师尊刚踏进练武场的靴尖前。
全场鸦雀无声。
师尊的胡子气得首翘："谢！知！意！"
谢知意"唰"地躲到怜月身后："快！教我昨天教你的那招！"
怜月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师尊的拂尘己经挟着风声扫来。
她本能地一个鹞子翻身，袖中短剑出鞘，"叮"地格开拂尘。
"好身手！"谢知意在后面鼓掌，"再来个回风拂柳！"
怜月硬着头皮和师尊过了几招，突然发现老人家明显在放水，招式凌厉却总差着三寸。
最后一招时，师尊突然撤力，捋着胡子点头："不错，以后晨练由你带着新弟子。"
"啊？"怜月愣在原地。
谢知意从她背后探出头："师尊英明！"转头对怜月咬耳朵，"赚到了！以后早上可以睡懒觉..."
"你想得美！"师尊一拂尘敲在她头上，"从今日起，你每日监督她练满两个时辰！"说完拂袖而去。
弟子们憋笑憋得满脸通红。
谢知意揉着脑袋，突然眼睛一亮："怜月啊，我教你个偷懒的妙招..."
她神秘兮兮地从怀里掏出个稻草人，往地上一扔。
草人见风就长，眨眼间变成个和她一模一样的替身。
"去！练剑去！"谢知意对草人下令，转头拉住怜月，"走，我带你去后山摸鱼！真正的灵鱼可比膳堂的鲜多了..."
草人呆头呆脑地拿起木剑，结果"咔嚓"劈在了自己腿上。
弟子们终于忍不住哄堂大笑。
怜月被拽着跑出练武场，忍不住回头看了眼那个手忙脚乱的稻草人，又看看身边哼着小调的谢知意。
晨光透过树影斑驳地洒在她们身上，
她忽然觉得，就这样跟着这个不靠谱的师姐胡闹，似乎也不错。
"对了！"谢知意突然刹住脚步，"差点忘了正事！"
她在袖子里掏啊掏，最后摸出个皱巴巴的风筝，"先去放个风筝测测风向，我答应帮胖婶晾腊肉的..."
怜月望着那个画歪了符咒的蝴蝶风筝，终于笑出了声。
这个逍遥派，果然从上到下都不太正常——但或许，这就是她一首在找的归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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