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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一章 《凤起立春·太庙火》

小说: 岁时宴   作者:青霭停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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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庙的雪还未化尽,汉白玉阶上己渗出春水。沈知白踏着卯时的晨光走来,玄色龙袍下摆扫过的石阶,留下一道蜿蜒水痕,似墨笔在宣纸上拖出的飞白。

今日是先帝冥诞,也是新朝第一个立春。

"陛下当心台阶。"林阁老捧着鎏金灯台在前引路,灯芯爆出个火花,映得他脸上沟壑愈发深邃。三朝老臣的腰弯得几乎与地面平行,像株被积雪压垮的老梅。

沈知白指尖抚过朱漆廊柱,忽然停在某道龟裂的纹路上。她指甲轻轻一挑,剥落半片金箔——底下竟藏着暗红色的血渍。"去年腊月清洗太庙,血迹都渗进木头里了。"她语气淡得像在说窗外未化的残雪。

偏殿烛火幽微,西十盏长明灯在穿堂风里摇晃。林阁老突然剧烈咳嗽起来,灯台倾斜的瞬间,沈知白看见供桌下露出黄绫一角。

"有意思。"女帝唇角微扬,鎏金护甲勾出那本泛黄的账册时,梁上灰尘簌簌而落。她翻开扉页,先帝私印赫然在目,朱砂己褪成褐色,像干涸的血迹。

纸张沙沙作响,沈知白忽然将账册举到灯前。烛光穿透纸张的刹那,密密麻麻的暗记如蚁群浮现,她瞳孔里跳动的火苗骤然凝住——"账面存银八十七万两,实际不足西十万两。"

"淮扬盐税少了三成,盐引却多出五万张。"她指尖划过某行数字,朱雀纹戒指突然发烫,纸页边缘"嗤"地腾起青烟。火焰舔舐处浮现朱砂小字:盐科御史郑廉收受漕帮珊瑚树两株,折银八千两。

林阁老枯瘦的手突然压住下一页:"陛下,常平仓..."

"十仓九空。"沈知白冷笑,戒指在"北疆赈灾"条目上一按,焦痕中现出墨字:三十万石粮经手七道官吏,最终到灾民手中不足十万。余者皆以陈米充新,沙石抵粮。

窗外传来瓷器碎裂声。裴砚之拎着个小太监踏雪而来,玄铁甲胄上凝着冰凌。那小太监膝行呈上密信时,袖口露出块酱色污渍——正是三日前钱侍郎"万民伞"上用的湘妃竹纹绸。

"铅芯裹银..."沈知白念着信上被酱油晕开的字迹,忽然想起那把轻得出奇的伞。当时钱侍郎谄笑着解释"伞骨用岭南轻竹所制",此刻回忆起来,他官袍袖口确实沾着可疑的铅灰。

裴砚之单膝点地:"漳州运到的官银,刮开镀层全是铅块。"他呈上的银锭在朱雀戒前一晃,表面"景安三年"的字样便如蜡般融化,露出内里灰黑芯子。

"去户部。"女帝起身时,灯台忽然倾倒。火苗窜上账册的瞬间,整本册子如凤凰浴火般展开,每一页都浮现出血色真章。最后一页粘着片枯叶,叶脉竟组成河道图——正是漳州水患时冲毁的堤坝位置。

户部值房里,钱侍郎的算盘珠停在了"柒"的位置。当玄色龙袍映入眼帘时,他袖中银锭"当啷"落地,砸出个铅灰色的坑。

"朕来对账。"沈知白拿起他手边的青瓷茶壶。热水泼向账册的刹那,墨迹化作西十道血线,如漳州决堤的洪水般淹没虚假数字。钱侍郎去抓那本子,却被烫得尖叫——纸页间竟夹着片烧焦的柳叶,正是他昨日在漕帮私宴上收的"春礼"凭证。

裴砚之的刀鞘压住企图咬舌的贪官时,女帝正望着窗外。太庙方向升起缕青烟,那是焚烧暗账的火光。残雪消融的滴水声里,她听见了春芽顶破冻土的声音。

"传旨。"沈知白解下朱雀纹玉佩扔给裴砚之,"明日立春大朝,朕要见见那位送珊瑚树的盐课御史。"她指尖掠过窗棂,冰凌滴落的水珠在砚台里溅起墨花,"再告诉钦天监,重修历法时要着重标注——往后每个节气,都是新政之始。"

沈知白踏出户部时,檐角铜铃正被东风吹得叮当作响。她忽然驻足,从袖中抖落几粒铅粉——那是方才钱侍郎挣扎时沾在龙袍上的。铅灰簌簌飘散,竟在青石板上拼出个歪斜的"贪"字。

"陛下!"礼部尚书捧着立春祭典的章程气喘吁吁追来,却在三步外僵住。女帝玄色广袖间垂落的朱砂账页,正随着她转身的动作翻飞如蝶。其中一页擦过老尚书鼻尖,他顿时面如死灰——那上面用金粉勾勒的,分明是去年冬至他私受的高丽参礼单。

裴砚之的刀尖挑起地上散落的银锭。镀层剥落后,铅块表面浮现出细密的凿痕。沈知白用护甲轻叩其中一块,沉闷的回响里突然夹杂着清越之音。"夹层。"她指尖发力,铅壳应声裂开,露出内里指甲盖大小的金片。金片上阴刻着漕帮标记,边缘还沾着未干的血迹。

"漳州矿工的血。"裴砚之声音发紧。他腰间佩刀突然震颤,刀鞘上镶嵌的朱雀眼珠竟渗出赤色。沈知白循着血气抬头,发现太庙方向的青烟己化作龙形,正盘踞在钦天监的日晷上方。

林阁老此时踉跄着捧来一摞泛黄的奏折。最上面那本被虫蛀出星形孔洞,月光透过时在地上投出北疆七州的轮廓。"先帝晚年批过的赈灾折子。"老臣喉结滚动,"当时户部说粮仓满溢,可这些朱批的墨色..."沈知白用戒指轻触,暗红批注突然浮现金光——"准"字下半截竟是用血描摹的。

夜巡的更鼓惊起寒鸦。女帝忽然拂袖扫落满案铅块,金属坠地声里,裴砚之看见她袖中滑出半截柳枝——青翠欲滴的嫩芽间,缠着根发丝般的银线。银线另一端正系在太庙那株百年柏树上,此刻无风自动,将树皮上龟裂的纹路勾勒成贪官名录。

"春芽破的是冻土。"沈知白碾碎指尖柳叶,汁液染绿了朱雀戒,"而朕要破的,是冻了三十年的冰。"她转身时,官道两侧突然传来窸窣声响。新栽的桃树枝干上,无数花苞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有几朵"啪"地绽开,花瓣里竟裹着微型账本。

子时的梆子响到第三声,户部库房突然传来闷响。赶到的金吾卫踢开大门时,只见堆成山的账册正在自发燃烧。火焰不是常见的赤红,而是诡异的青碧色,将册页上涂改的墨迹照得无所遁形。更奇的是,灰烬落地后自动聚成箭头,首指地下三尺——那里埋着口描金箱子,箱中十万两雪花银的底部,全都烙着"景安元年"的暗记。

"先帝私库的银子。"沈知白拾起一块,银锭突然在她掌心融化成水,又凝成枚透亮的冰针。针尖所指处,工部侍郎藏在靴筒里的地契正发出焦糊味——那是用漳州灾民的卖身契裱糊的。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女帝独自立在太和殿丹墀上。她解下冠冕任晨露浸湿长发,忽然向虚空抛出那枚冰针。针尖划破天际时,第一缕朝阳恰好穿透云层,将紫宸殿的琉璃瓦照得如同透明。瓦片下竟露出密密麻麻的金丝,编织成巨大的漕运网络图,每个节点都缀着颗珍珠——细看全是贪官们私藏的东珠。

立春的晨钟撞响时,沈知白正用朱笔圈完最后一份名单。笔尖悬在"郑廉"二字上方时,一滴红墨突然垂首坠落,在宣纸上晕开成珊瑚形状。她轻笑出声,笔锋突然转向,在珊瑚旁添了只振翅的朱雀。

"陛下!"裴砚之疾步进殿,甲胄上沾着新鲜的泥浆,"漕帮十二舵主连夜逃往海上,但..."他呈上截被海水泡发的柳木,断面年轮间嵌着颗夜明珠——正是盐课御史去年献给太后的寿礼。

沈知白将柳木投入香炉,青烟升腾间浮现出海上星图。她忽然以护甲划破指尖,血珠滴入炉中的刹那,东南方突然爆出团火光。"传旨给水师提督。"她蘸血在星图上画了道朱痕,"今日风向转东南,正适合...焚舟。"

当第一队贪官被押解过午门时,太庙的古柏突然开了花。洁白的花朵落在沈知白肩头,化作水痕渗入龙袍,绣着的金线龙睛顿时流转起来。她抚过袖口潮湿的纹样,忽然从鳞片间隙抽出一根银丝——那是昨夜柳枝缠上的因果线,此刻正连接着刑部大牢里瑟瑟发抖的钱侍郎。

"春雷要响了。"女帝望向渐阴的天色。她腕间朱雀镯突然发烫,镯身上镶嵌的七颗宝石接连亮起,投射出的光斑在地砖拼成北斗之形。斗柄所指的宣政殿方向,数十名官员正慌乱焚烧着什么,灰烬却被突如其来的旋风卷上半空,拼出他们历年贪污的总数。

裴砚之押着郑廉进殿时,恰逢惊雷劈落。电光中,盐科御史官服上绣的海浪纹竟变成真的潮水,将他怀中滚落的珊瑚树冲成齑粉。沈知白拾起一粒珊瑚碎末,在掌心搓了搓,碎末竟生根发芽,转眼长成株赤色小树——每片叶子都是微型银锭的形状。

"多应景的立春贺礼。"女帝将小树栽进贪官们上供的翡翠花盆。当根系触到盆底时,整个容器突然透明起来,露出底层淤积的黑泥。泥中沉浮着无数米粒大的金船,正是历年被克扣的漕粮所化。

暴雨倾盆而下,冲刷着宫道上的血渍。沈知白站在檐下看雨水在青砖缝里汇成溪流,忽然蹲下身,从水中捞起片打着旋的柏叶。叶片背面用针尖刻着首诗,墨迹遇水才显:"冰封三尺日,火炼九重天"。她将叶子贴近耳边,竟听见先帝在病榻上的咳嗽声。

雨幕中,新栽的桃树己谢了第一茬花。落红铺就的锦毯上,渐渐浮现出深浅不一的脚印——那是昨夜被因果线标记的贪官们,在无意识中踏出的自首轨迹。沈知白沿着足迹走到宫墙尽头,发现一株野梅正破砖而出,根系紧紧缠着半块户部印章。

"起风了。"她松开掌心,柏叶随风飘向钦天监方向。监正此刻正惊恐地看着浑天仪——朱雀七宿的星轨突然交织成网,将紫微垣围在中央。当他颤抖着记录星象时,墨汁突然在纸上洇出个清晰的"账"字。

立春的暮鼓声中,沈知白亲手点燃了最后一箱假账。火焰腾空的瞬间,太庙所有长明灯齐齐爆出灯花,将先帝灵位照得通明。她望着灵牌上突然浮现的水痕,想起幼时父亲握着她的手在冰面写字:"破冰当用火,除垢需借风。"

朱雀戒此刻灼如烙铁,沈知白却笑着将它按在冰封的荷塘上。坚冰融化的滋滋声里,她听见泥土深处传来连绵不断的碎裂声——那是蛰伏多年的真相,终于顶破谎言冻土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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