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可和郭敬伟离去后，偌大的庭院更显寂寥，唯有檐角的风铃在夜风中发出微弱而凄清的叮咚声，像是为逝去的权势和未卜的命运唱着挽歌。
张敏修没有立刻离去。他默默地整理着灵堂，将散乱的供品归位，将歪斜的幔帐扶正。每一个动作都透着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仿佛在完成一项与己无关的仪式。待一切收拾停当，他走到父亲的神位前，从一旁拿起一方浸湿的帕子，细细地擦拭着那块沉甸甸的木质牌位。
“先父张太岳之牌位…”他的指尖轻轻划过每一个字迹，仿佛还能感受到父亲掌心的温暖，还能忆起父亲当年严厉而又充满期许的目光。“爹，您一生为国，到头来我们家却落得如此下场”……张敏修想着想着，他的喉头微微发紧，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翻涌的酸楚。
他对着牌位继续低声说道“爹，……儿子，儿子只能这么做了。眼下这局面，如同一口滚沸的油锅，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弟弟们还年轻，他们不能陪我们一起走这条不归路。我会安排他们离开京城，回到江陵老家，那里还有我们的根，还有一片安宁的天地。除此之外，儿子实在不知道如何做。”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是徐霞客。他一首坐在灵堂外不远处的石凳上，听着里面的动静。看到张敏修独自面对牌位，低声自语，他站起身，轻轻叹了口气，缓步走了进来。
“敏修兄。”徐霞客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他走到张敏修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力道不轻不重，却带着一种久违的温暖，“你只顾着张家，有没有想过，你的妻儿怎么办？难道你要让他们和你一起，留在这里等死吗？”
张敏修的身体微微一僵，他没有回头，只是肩膀微微耸动了一下，像是在极力压抑着什么。他看了一眼徐霞客，那眼神里充满了无奈和苦涩，如同被掏空了所有力气。“霞客兄，”他缓缓摇头，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我没有别的选择。这条路，只能我一个人走。对……对不起他们，是我唯一能做的。”
徐霞客沉默了片刻，他知道张敏修的性子，一旦决定了的事情，九头牛也拉不回来。他理解张敏修的苦衷，也知道他肩上扛着怎样的重担。良久，他才再次开口，声音里带着一种坚定的力量：“别灰心，敏修兄。事情还没到最坏的地步。一定还有办法的。你这样做，把妻儿留在这里，他们怎么办？同辉才多大啊……”
“我知道。”张敏修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他无奈地点点头，仿佛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好了，霞客兄，时候不早了，你也回屋里歇息吧。这里，我守着。”
“那你也要早点休息。”徐霞客看着好友疲惫不堪的样子，心中也是一叹，“明日，我会去想办法。无论如何，不能让嫂夫人和侄儿受牵连。”
“多谢。”张敏修睁开眼，勉强挤出一个笑容，“那就麻烦霞客兄了。”
二人道别，徐霞客转身离开，留下张敏修独自一人站在灵堂中，影子被摇曳的烛火拉得老长，显得格外孤寂。
张敏修没有立刻回房。他站在原地，仿佛被抽走了灵魂，只剩下躯壳。过了许久，他才像是下定了决心，脚步虚浮地走向自己的卧房。
推开房门，一股暖和而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昏黄的烛光下，他的妻子徐氏和儿子张同辉正依偎在床上，睡得香甜。徐氏侧躺着，一头乌黑的长发散在枕头上，面容在烛光中显得格外柔和，嘴角带着一丝浅浅的笑意，仿佛正做着美梦。而五岁的同辉则像只小猫一样蜷在她身边，小脸红扑扑的，鼻翼微微翕动，可爱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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