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风裹着细雨掠过试验田，新育的冬小麦苗在风雨中轻轻摇晃。
苏禾披着蓑衣蹲在田埂上，用竹片仔细调整着简易防雨棚的角度，雨滴顺着斗笠边缘连成细密的水帘。
王海抱着一捆苫布匆匆跑来，裤腿沾满泥浆：“后山的排水沟又堵了，我担心雨水倒灌进麦田。”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拖拉机的轰鸣。两辆挂着“县农业技术推广队”横幅的拖拉机停在村口，跳下十几个穿着雨衣的人。
人群中，苏禾一眼认出了那个曾带队破坏试验田的中年男子——他胸前别着“县农技站副站长”的金属牌，此刻正举着喇叭指挥众人卸车。
“这是怎么回事？”苏禾攥紧手中的竹片。她注意到拖拉机上堆满了崭新的化肥袋，包装袋上印着醒目的“高产王”字样。
王海将苫布快速盖在育苗箱上，眉头拧成结：
“他们昨天就来过，说要在咱们隔壁地块搞‘标准化高产示范田’。”他压低声音，“听说是供销社联合几个乡镇干部打的报告，连化肥款都是县里特批的无息贷款。”
说话间，副站长己经带着人走到田边。
他瞥了眼苏禾身上破旧的蓑衣，皮笑肉不笑地说：
“苏知青，王同志，听说你们在办培训班？这很好嘛！不过农业生产还是要讲科学——”
他用力拍了拍化肥袋，“就像这些进口复合肥，经过省农科院认证，比你们那些土法子见效快多了。”
围观的村民们窃窃私语。
人群中，几个参加过培训班的年轻人欲言又止。
苏禾站起身，雨水顺着发梢滴在笔记本上：“同志，过度使用化肥会造成土壤板结，去年张大爷家的地......”
“张大爷？”副站长嗤笑一声，“他那是使用方法不当！我们这次专门请了省城的专家，从选种到施肥全程指导。”
他提高音量，“各位老乡听好了，跟着我们干，明年亩产翻番！公社还承诺，用化肥的农户优先供应返销粮！”
人群顿时骚动起来。有村民小声议论：
“反正都是公家的化肥，不用白不用”；“咱们庄稼汉，总不能和粮食过不去”。
苏禾看着几个曾经帮他们搭建发酵池的村民低头离开，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深夜，培训班的油灯在雨幕中忽明忽暗。十几个年轻人挤在简陋的教室里，窗玻璃被风吹得哐当作响。
苏禾擦掉黑板上的水渍，继续讲解轮作套种的原理，粉笔灰混着雨水在指尖晕开。
王海蹲在墙角修补漏雨的屋顶，听到窗外传来异响。
他抄起门后的木棍冲出去，只见三个黑影正在往试验田的水渠里倾倒不明粉末。其中一人被绊倒，手电筒滚落在地，照亮了他怀中露出的化肥袋一角。
“站住！”王海大喝一声，黑影们慌忙逃窜，只在泥地里留下一串凌乱的脚印。
苏禾举着油灯赶来时，王海正蹲在水渠边，手指沾起一点白色粉末凑近鼻尖：
“是化肥。他们想通过水渠污染咱们的麦田。”他的声音发颤，“如果小麦吸收了过量氮肥......”
“明天就排水清渠。”苏禾的声音冷静得可怕，她翻开笔记本，快速记录下泥土样本的性状，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公社田埂梦》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我们得加快堆肥速度，用草木灰中和土壤酸碱度。”
油灯的光晕里，她瞥见王海后颈的旧伤又渗出了血珠——那是上次救火时被木梁划伤的，此刻在雨水浸泡下泛着狰狞的红。
接下来的半个月，苏禾和王海几乎住在了试验田。
他们白天带领学员清理水渠、重新培育种苗，夜里守着新砌的发酵池观察温度变化。
有次暴雨冲垮了田埂，王海在齐腰深的泥水中奋战整夜，第二天发起了高烧，仍坚持要去检查排水系统。
“你躺下！”苏禾把湿毛巾按在他额头上，眼眶发红，“这里有我和学员们！”
王海挣扎着要起身：“那些化肥的事还没查清楚......”话音未落，院子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苏老师！王哥！”年轻学员大柱浑身湿透，手里攥着半张纸片，“我在供销社仓库后面发现的，有人在偷偷往咱们的堆肥里掺东西！”
纸片上歪歪扭扭写着：“按原计划，趁雨夜......”落款处有个模糊的“王”字。苏禾和王海对视一眼，同时想起了被带走调查的王富贵。难道他的同伙还在暗中搞破坏？
就在这时，村口响起尖锐的哨声。老支书披着蓑衣匆匆赶来，脸色凝重：“水库水位暴涨，上游要泄洪！所有人马上转移！”
试验田里，新育的麦苗在暴雨中飘摇。苏禾和王海二话不说，抄起工具就往堤坝跑。
学员们自发组墙，用沙袋加固田埂。
雨水混着汗水流进眼睛里，就在苏禾感觉体力快到极限时，听到身后传来整齐的脚步声——
是那些曾被化肥队拉拢的村民，他们扛着锄头、背着草袋，在雨幕中大声喊道：“算我们一个！”
洪水退去的清晨，试验田奇迹般地保住了。湿漉漉的麦苗在阳光下舒展叶片，仿佛在诉说着这场无声的胜利。
苏禾蹲下身，发现泥土里有几条蚯蚓正在松动板结的土层，这是他们坚持生态种植的最好证明。
“苏老师，王哥！”
大柱举着个油纸包跑来。
“在供销社仓库找到的，是王富贵的笔记本！”
泛黄的纸页上，详细记录着如何买通部分村民散播谣言、怎样利用职权打压试验田的计划，甚至还有与县供销社某些人的密会时间。
王海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苏禾轻轻按住他的手。
远处，拖拉机的轰鸣声再次响起，这次却是县农业局的车辆——李主任带着真正的技术团队来了，他们要在全村推广生态种植技术。
夕阳西下时，苏禾和王海并肩走在田埂上。
晚风送来泥土与青草的清香，培训班的学员们正在远处平整土地，准备搭建新的育苗棚。
王海从口袋里掏出个油纸包，里面是几块烤红薯：“趁热吃，你都两天没好好吃饭了。”
苏禾咬了口香甜的红薯，看着天边绚丽的晚霞。
她想起刚下乡时一心回城的自己，又看看身边这个永远站在她身旁的男人，忽然觉得，这片土地早己成为她生命中最重要的牵挂。
那些未散的阴云，终会被希望的阳光驱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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