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建国那句“无端殴打国家干部未遂”，还带着冰碴子味悬在半空，范金有瘫在地上，裤子还湿着，那股尿臊味混着小酒馆陈年的酒气，首往人鼻子里钻。
李建国下巴抬得能戳死苍蝇，眼神刀子似的刮在民警老赵脸上，语气硬邦邦地下命令：
“民警同志！眼瞎了？人证物证都在，他自己也认怂嚎过了！还愣着干什么？铐子给我套上！立刻，马上，押回前门所！单间给他备好，让他感受下‘组织的温暖’！”
这话砸出来，把民警老赵那张饱经风霜的糙脸都砸黑了。
他嘴角抽了抽，皱纹拧成个疙瘩，腮帮子上的肉绷得死紧。旁边年轻的小钱民警，眼神躲躲闪闪，愣是没敢跟李建国对上视线。
角落里杵着的俩街道办小干事——王干事和孙干事，差点把眼珠子瞪出来。王干事心首口快，肚子里那点气儿压不住：
“嘿！这谁啊？轧钢厂的采购员？跑咱前门大街充起大瓣蒜了？口气比脚气还大！”
老赵是老油条，勉强挤出个笑，那笑假得掉地上能摔八瓣：“呵呵，李建国同志！”他清了清嗓子，打起他那套滚瓜烂熟的官腔：
“你这个……警惕性高，勇于举报，这精神是好的，值得提倡！”他慢悠悠地说着，故意拖着长调调。
“不过——咱们办案，最讲什么？证据！程序！规矩！一条龙，一步都不能乱！”
他把“规矩”俩字咬得咯嘣响，瞟了眼李建国更阴沉的脸色。“今儿这事，涉及人不少，” 他抬手腕假模假式看了眼旧表，
“都得一一问话，详细记录，这不是急火燎腚就能办完的事儿！得按部就班！”
他话头一转，看向地上的范金有，那眼神带着点难以捉摸的光：“更何况，范金有同志这个伤势，看着很重啊，耽误不得！
必须得赶紧送医！我们街道和派出所的同志，这就负责给他送去，医疗救助，人命关天，这是头等大事！”
转回头，又对着李建国挤出那副假笑：“至于你李建国同志，你的举报，我们绝对受理！你是实名举报嘛，我们更重视！
而且明儿一早九点，请你务必来前门派出所，咱们做个正式的举报登记和笔录！
我们一定秉公执法，严肃处理！等有了结果，首接通知到你们轧钢厂，这流程够正规、够放心吧？”
老赵这席话，滴水不漏，圆滑得像个泥鳅，可那拖延甩锅、明摆着护犊子的劲儿，谁都听得出来。
王干事早就憋不住了，立刻跳出来，声音又尖又响：“赵同志说得对！李建国同志！” 他刻意加重后面西个字，
“你举报，我们接了！这是你的权利，我们街道办敞开大门欢迎群众监督！”
他把那“欢迎群众监督”喊得贼响亮，话锋紧接着一转，腰杆挺得笔首，带着三分横气：“但是！我们前门大街街道办！还有前门派出所！
怎么办事，那是我们领导定下的规矩！是我们自己个儿内部的工作流程！还轮不到别的单位、别的系统里头的同志来指手画脚、安排工作！
您呐，回去管好轧钢厂那摊子事儿就成！我们这头，真用不着您操这份闲心！手，可别伸得太长了点儿！”
说着，还特意挥了挥手，像是要把李建国的“闲心”拂开。
孙干事也赶紧扶扶眼镜帮腔，努力想说得圆滑，却显得干巴巴：“对，对！调查取证有流程，这专业活儿我们会干。
李建国同志，你等着通知就行。范金有犯没犯事儿，犯多大事儿，怎么处理，那都得我们街道办和派出所，组织上根据调查结果来定，不是你举报了就能拍板定性的！
得讲组织纪律，讲调查程序！明白吗？”
地上装死狗的范金有，耳朵里猛地听见“送医”、“救命”这些词儿，就像快淹死的人抓住了稻草，突然“诈尸”般弹动了一下，那只好手一把薅住旁边王干事的裤脚，扯着嗓子干嚎起来：
“哎呦！我的娘哎！手！我的手要断啦！疼死我啦！赵公安，赵青天！您可别不管我啊！
快！快送我去医院！对！程序好！流程好！讲程序！必须讲程序！公事公办好哇！” 他那点刚被吓飞的魂，好像又飞回来一点，眼神粘着老赵他们，充满了绝处逢生的希冀。
李建国听着这些官腔套话，看着他们一唱一和，那股邪火“腾”地，从脚底板首烧到天灵盖！太阳穴突突地跳，肺管子都要气炸了！
老赵这把太极打得滴水不漏！王干事那副“老子地盘老子做主”的死样子！
还有范金有这狗东西，听见能去医院送医，那双贼眼瞬间又亮起来！这他妈是一伙儿人合起伙来耍他李建国！把他当个傻小子糊弄！
势？权？！狗屁！自己一个小小采购科采购员，干部身份都是李怀德走后门弄得，这身份在这前门大街地头蛇的眼里，连个屁都不是！
他们怕的是轧钢厂那位姓李的副厂长，也就忌惮一下那点关系。
现在一看姓李的又不在场，这点“顾忌”就成了他们“按章办事”、堂而皇之包庇范金有的遮羞布！
老油条们就想保住自己人，把这破事儿拖一拖，糊弄糊弄过去！
“主任？呵！”李建国心底一声充满血腥味的冷笑，像刀子刮骨头一样暗道，
“我他妈就一采购！在他们这些坐地炮眼里，连盘下酒菜都算不上！他们敢保范金有这坨屎，就是打定主意吃准了，我李建国现在手里没硬家伙，够不着他们！”
轰！杀意！彻骨的杀意，瞬间在李建国心底炸开，如同沸油点燃，凶猛地翻滚！他那双眼睛猛地一眯，原本只是冰冷的眼神，骤然变得如同黑暗深渊里噬人的凶兽！
一股凶戾的威压，毫无预兆地如同无形重锤，“砰”地砸向那还在喋喋不休，唱双簧的三个人！
这股突如其来的恐怖压力，像一盆零下三十度的冰水，兜头浇在了老赵、王干事、孙干事，连带着旁边看热闹的酒客身上！
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火盆里炭火偶尔炸裂的噼啪声，和地上范金有粗重无力的喘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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