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言希咬着银匙托腮，看对面男人喉结滚动着咽下黑咖啡。
晨光描摹他眉骨投下的阴影，将那张冷峻面容切割得愈发锋利。
她忽然觉得餐刀上凝结的黄油都在发颤。
"法律典籍总不会是企业家标配吧？"
她状似无意地拨弄瓷碟里金黄的太阳蛋，蛋液缓缓漫过焦脆的培根边，"比如《论犯罪与刑罚》这种......"
萧怀玉执叉的手微顿，金属齿尖在骨瓷盘上划出细微声响。
他抬眸时，镜片后的目光如解剖刀般精准："姜小姐对书房摆设很感兴趣？"
"毕竟要朝夕相处嘛。"她将碎发别至耳后，露出珍珠耳钉莹润的光，"总得知道同住的是法外狂徒还是......"
"刑辩律师。"他截断话头，餐巾拭过唇角时带起一丝松木香，"现在可以停止你福尔摩斯式的侦查了？"
玄关处的黄铜挂钟敲响第八声，沈言希望着他起身时绷出漂亮弧线的背肌，突然将温热的玻璃瓶塞进他掌心。
瓶身还凝着水珠，里头琥珀色的液体晃动着细碎果肉。
"鲜榨橙汁补充维C，"她指尖故意划过他腕表表带，"总比冷冰冰的自动贩卖机强。"
萧怀玉垂眸，表盘秒针正扫过她留在玻璃上的胭脂印。
这女人像株带刺的夕雾花，明知危险却让他忍不住驻足。
他想起昨夜推门时满室暖香，那些张扬的墨绿龟背竹与鎏金香薰烛台，竟将他的黑白世界撕开道绮丽裂缝。
律所旋转门前，张涛正叼着三明治刷手机，抬眼就被好友颈间若隐若现的红痕惊得呛咳："你们......玩挺野啊？"
"这是蚊虫叮咬，导致的过敏。"萧怀玉面不改色地扯松领带，却在触及口袋里微温的玻璃瓶时指尖发烫。
庭审记录在眼前铺开，那些铅字却化作她裙摆上跳跃的绒兔，法庭庄严的徽章竟与料理台暖光重叠。
此刻公寓里，沈言希正踮脚更换玄关射灯。
雾霾蓝的针织衫随着动作卷起，露出截雪白的腰线。
工具箱突然被阴影笼罩，她转身对上来人幽深的瞳孔。
"这是智能感应灯，"萧怀玉单手撑住她后倾的腰肢，气息拂过她颤动的睫毛，"不是让你拆了装水晶吊灯。"
"可你不觉得暖光更适合......"尾音淹没在突然亮起的柔光里。
他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衫渗入肌肤，像昨夜保存的那张料理台照片，在手机相册里灼出隐秘的烙印。
窗外春雨渐沥，糖糖跳上飘窗蜷成毛团。
沈言希数着浴室传来的水声，将新买的墨绿浴袍挂在磨砂玻璃外。
氤氲水汽中，她瞥见镜面映出的法典旁，那瓶橙汁正端坐在《刑法精要》之上。
沈言希捏着银叉的手蓦地收紧，指节泛白。
落地窗外梧桐叶打着旋儿落在挡风玻璃上，恰好遮住萧怀玉半张侧脸。
她忽然觉得喉咙里卡着块未咽下的油条，焦香混着苦涩在舌尖漫开。
"刑辩律师开雷克萨斯挺合适，"她抽出操控台上的加油票，票据边角擦过萧怀玉握着方向盘的手背，"毕竟要经常跑看守所，省油确实重要。"
萧怀玉瞥见后视镜里她微红的眼尾，车载香氛的雪松味突然变得刺鼻。
昨夜书房那摞《证据法实务》被风吹开几页，夹着的便利店小票飘落——3.8元的速溶咖啡，与此刻她指间捏着的加油票同样廉价得真实。
地铁口冷风卷着早樱扑进车窗，沈言希解开安全带时，腕链勾住了储物格里的证件夹。
烫金的律师执业证滑落，持证人照片上冷峻的面容与身侧重叠，唯独执业机构栏的"政霖律师事务所"刺得她瞳孔骤缩。
"原来萧家小少爷的叔叔......"她将证件轻轻塞回，指尖在烫金logo上出沙沙声，"是那位让证监会头疼的证券诉讼鬼才啊。"
萧怀玉搭在换挡杆上的手背青筋微凸，后视镜映出她嫣然一笑的模样。
这个笑容与今晨料理台边的狡黠重合，他突然意识到那些刻意的娇嗔下藏着锋利的棱角。
盛康大厦旋转门折射着冷光，沈言希望着玻璃幕墙上自己晃动的倒影。
米色风衣被电梯间的穿堂风掀起，露出内搭的墨绿真丝衬衫——这是今早特意配他书房那本《绿洲法哲学》选的颜色。
"沈总监来得正好，"李经理将项目书拍在会议桌上，A4纸边缘在桃木桌面刮出刺响，"令尊刚签的股权转让协议，您要过目吗？"
沈梦琪颈间的钻石吊坠晃过冷芒，顾琛辰袖扣上的珐琅彩绘映出她瞬间苍白的脸。
会议桌下的指甲深深陷进掌心，她忽然想起昨夜萧怀玉书房那盏钨丝灯——同样灼热，却暖不化满室冷铁般的法律典籍。
"看来沈小姐更需要法律援助。"低沉的男声裹挟着松香撞碎凝滞的空气。
萧怀玉倚着门框，律师徽章在指尖翻转如刀，"关于股权恶意转移的举证责任，我想李经理应该很感兴趣。"
沈言希看着他将烫金名片按在转让协议上，修长指节压住"萧怀玉"三字。
那力度让她想起晨光里他捏碎土司边的焦脆，当时溅落的碎屑正如此刻飘散的樱花，落在她突然滚烫的耳尖。
沈言希的心脏仿佛被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窒息般的痛楚蔓延全身。
顾琛辰漠然的视线掠过她面容的瞬间，她甚至能听见胸腔里冰棱碎裂的声响。
李经理快步上前护住沈梦琪，"集团总经办今早就发函，度假村项目全权移交沈梦琪总监。"
沈言希踉跄着后退半步，不可置信地望向那个柔若无骨的女子。
"妹妹你别恼..."沈梦琪作势要拉她的手，却像被烫到般缩回，顺势倚进顾琛辰臂弯。
这刺眼画面让沈言希最后一丝理智崩断。
"抢走未婚夫不够，现在连我熬了三个月的心血都要掠夺？你就这么热衷于掠夺吗？"
"可笑，顾总何曾与你定过婚约？"李经理冷笑，"倒是某些人借着顾总牵线搭桥，真当是自己本事拿下项目？"
"李经理！"沈梦琪慌忙扯他衣袖。
"怕什么？现在谁不知道顾总下月就要与你订婚？"李经理斜睨着脸色煞白的沈言希，"某些人倒贴五年，根本就不及梦琪与顾总半月情分。"
"你也认同李经理，这番话？"沈言希死死盯着沉默的男人。
确实，最初是顾琛辰引荐她结识度假村负责人。
但后续三十余次方案修改，数十次实地勘测，凌晨三点在工地核对数据，是她用血汗换来的合约。
顾琛辰揉着眉心，"当初陈董确实是卖我薄面。"
李经理嗤笑："自取其辱。"
"我要见董事长！"
沈言希冲进顶层办公室时，沈父正在审阅文件。
"父亲，度假村项目全程由我经手，您明明看过我的施工日志！"
"翡翠苑的联排别墅交给你。"沈父头也不抬。
"那种样板工程该给实习生练手！沈梦琪连施工图都看不懂......"
"放肆！"檀木镇纸重重砸在案上，"她是你长姐！这般目无尊长，难怪你母亲总说你教养欠缺！"
沈言希喉间泛起腥甜："她夺我挚爱抢我事业，这声长姐恕难出口！"
"盛康所有项目皆属集团资产，由不得你置喙！至于陆总——"沈父终于抬眼，"是他主动求娶梦琪。"
"若非您许诺将七成股权转给沈梦琪，他怎会......"
"混账！"紫砂壶应声碎裂，"给你三天时间向梦琪致歉，否则滚出沈家！"
沈言希指甲刺入掌心："凭什么？"
当她在众目睽睽下收拾设计图稿时，茶水间的私语蛇信般游来。
"听说二小姐故意弄坏大小姐的设计模型......"
"真够恶毒的，大小姐当年被拐去山沟里......"
"今早还给我们带手工点心呢......"
沈言希摔上消防通道的铁门，泪水终于砸在怀中的建筑师执照上。
烫金国徽在阴影里泛着微弱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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