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淑容在图书馆靠窗的位置坐了小半个钟头。
迟迟不见张建国来。
心里着急，索性合上书起身，站到图书馆门口张望。
等了好大一会儿，才看到不远处一抹熟悉的蓝色工装。
张建国正骑着辆二八自行车过来。
他不是不会骑车吗？沈淑容心里犯嘀咕，
张建国看见沈淑容便停下车，三步并作两步跑过来。
“淑容同志，对不住对不住！”他喘着气说道，“庆国受伤了，我得去医院，今天就先不给你辅导了……”
“受伤了？怎么弄的？”
“他骑车撞树上去了。”
沈淑容忍不住弯了弯嘴角，又赶紧抿住：“那你等等，我跟你一起去看看。”
“成！”张建国应得爽快，转身把自行车推过来。
沈淑容坐上车后座，扶住他的衣服。
“走了啊。”张建国提醒了一声，就骑了起来。
沈淑容下意识攥紧了衣服，却发现这摇摇晃晃的车骑得意外稳当。
“建国，你不是说……不会骑自行车吗？”
张建国喉咙里“呃”了一声，想起今早庆国的谎话。
他尴尬地笑了笑，声音被风吹得有点散：“这不是急事嘛，不会也得掰扯会了。”
沈淑容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皂角味，心里那点不畅快，忽然就像被针尖戳破的肥皂泡，悄无声息地散了。
这人虽然说话首愣愣的，可这股子愣劲儿里，倒藏着点让人踏实的东西。
到了家门口，张建国跳下车时顺手扶了她一把，又匆匆跑进去收拾东西。
沈淑容抱着搪瓷盆坐在车后面，又一起来到了医院。
上楼时，楼梯转角闪过一个熟悉的身影，好像是肖莲珍？
前世她就是这个医院的护士。
难道命运的轮轴又在老地方打转？
张建国攥着楼梯扶手的指节发紧。
重生这几个月，好像只有自己的命运有些许的改变。
而其他人，似乎都没有什么变化。
“愣什么呢？”沈淑容拽了拽他袖子，“病房是不是这间？”
“是。”张建国回过神。
看到慕建国正靠着床头啃苹果，“建国哥，你咋又来了？”
“给你东西。”沈淑容把搪瓷盆搁在床头柜，目光却被窗边的姑娘牵住了。
慕柔正往暖瓶里灌水，麻花辫梢扫过蓝布衫，正是图书馆里那个经常坐在角落的姑娘。
“你好，我是庆国姐姐慕柔。”慕柔过来主动说道。
“你好，我是沈淑容，建国的朋友。”
沈淑容看见慕柔的视线越过自己，落在张建国身上，心里那点莫名的憋闷像汽水盖子似的“噗”地冒了泡。
张建国觉出气氛不对，径首走到病床前问道：“庆国，还疼不？”
“没事了，都消肿了，一会儿就出院回家。”
慕建国晃了晃膝盖， 又说道，“建国哥，自行车你先骑走，我一时半会用不上。”
“不行！”
张建国和慕柔的声音撞在一块儿。
沈淑容突然笑了，轻轻拽了拽张建国的袖子：“正好我那辆二八大杠总学不会，建国要不你教教我？”
慕柔看了一眼沈淑容，又改口说道：“还是骑走吧，我想起子健待会儿骑车来接，放这儿还得找人过来骑回去。”
“行。”张建国没有多说什么，就走了。
慕柔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发呆。
“姐，别看了。你都嫁给肖子健了，建国哥也该有自己的生活。”
慕柔回头问道：“他们怎么认识的？发展到哪步了？”
“我哪儿知道啊！“今早见她在家里等建国哥，看着挺好的，肯定会照顾好建国哥的。”
“闭嘴！”慕柔抓起水果刀又开始削苹果。
“姐，我不吃了。”慕庆国说道。
慕柔没有应声，继续削着，只是苹果皮断成了两截。
刀尖突然硌到指腹，血珠顺着纹路渗出来。
她“嘶”了声，血珠却滴在床单的蓝格子上，像朵洇开的小花开错了地方。
“姐，没事吧！”慕建国看着姐姐的手，连忙说道。
“瞎嚷嚷什么！”慕柔压了压手指上的血。
肖子健进来，看到她指缝间的红，眉头立刻皱起来：“怎么弄的？我们去找护士包扎吧。”
“小伤。”慕柔冷冷说道，“收拾东西回家吧。”
肖子健没再说话，默默把搪瓷杯和毛巾塞进脸盆里。
张建国出了医院就问沈淑容：“你接下来要去哪儿？”
“我都行呀。”
“送你回图书馆，还是回家？”
“你呢？”沈淑容歪头反问道。
“送完你就把车骑去庆国家，然后回家。”
“那先去还车吧？”
“成。”
二八自行车碾过医院门前的碎石路，沈淑容忽然发现这方向，好像是自己回家那条路。
到了慕家院门口，慕爷爷正坐在藤椅上晒太阳。
“建国来了。”老爷子眯着眼笑。
“爷爷，庆国骑车撞了树，我把车送回来。”
慕爷爷撑着拐杖要起身：“受伤了？”
“看过医生了，这会儿该从医院回来了。”张建国扶他坐回藤椅，竹编椅面泛着经年的包浆。
老爷子这才看向一旁的沈淑容：“这姑娘眼生得很。”
“慕爷爷，我是淑容，沈淑容呀。我爷爷沈军，以前总跟您在老槐树下下棋的。”
“哦——沈军！”老爷子眼睛亮起来，“他身子骨还好？”
“好着呢。前阵子我爸从镇上中学调到县里，爷爷就跟着回来了，往后不走了。”
“那感情好啊，改天一起下棋。”
“行啊。”
又聊了几句，两人才离开。
慕爷爷目光追着两人背影，轻轻叹了口气。
走到巷口，沈淑容说：“去我家学习吧，我家就在前面。”
张建国下意识摆手：“不了吧……”
“怕什么呀，我爸爸，爷爷奶奶都在家呢。”
张建国还是摇头：“下次吧，这次……”
不话没说完就被她看穿。
“是不是觉得没带东西？”沈淑容笑着问道，
张建国脸颊发烫，刚想辩解，却在看到她笑容的瞬间晃了神。
这股子爽朗劲儿，像极了扎羊角辫的小华。
都说女儿是父亲前世的情人，难道……
他猛地摇头甩开念头，如今一无所有，哪能琢磨这些。
“走嘛，不是说要辅导我做题吗？”她拽了拽他的袖口，蓝布衫料子磨得他手腕发痒。
看着她亮得像星星的眼睛，张建国喉咙里的拒绝咽了回去。
跟着走了百来步，就到了沈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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