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欢梦一场，今朝梦醒何处？
白静舟凭借多年练剑习惯，早早苏醒，睁开眼，身前是檀凝轻包裹着柔软的小衣，上面绣着荷花池，池上蜻蜓立花枝。
她呈现半蜷缩姿态，被檀凝拥抱着，鼻尖满是对方身上令人安心的药香，那香气飘渺虚无，让人分辨不出细节。
就好似桌台上的莲花香座，点起一线凝香之后，娉婷袅娜，好似化作一道精灵仙子，远了看不清，近了看不见，偏要不远不近的观赏着，她才赏脸一般觑你一眼。
只是那一眼，也是遍体生酥，叫人什么都甘愿为她做，为她疯狂。
这气息对白静舟的杀伤力十足，让她睁开眼后足足十息未能回神，她放缓呼吸，将气息调整的静悄悄，希望延长这段好似窃玉偷香的时长。
只可惜，她与檀凝二人皆是苦修之人，这片静谧注定保持不了多久。
头顶轻响起一声呢喃，那声音带着十足的餍懒，是不为外人所知的，独属于她一人的温柔。
“醒了？”
这很难不让白静舟想到在拂云阙的日子，这样的温柔，她拥有了数百年。
可首到此刻，她才为那前半生开始庆幸，这抹喜悦跨越时空，幽幽回到昨日，给那时臭脸的白小白一巴掌。
叫你现如今才探明心意，你这……你这泥塑的笨蛋。
“嗯，醒了…”白静舟声音微哑，下一瞬运转灵力，将喑哑消除，暗恼自己怎么总是嘶哑的那一个。
不管檀凝如何，最后出声最多的还是她。
委实是个坏毛病，该改！
又想起昨夜春风吹过床头，暖入被窝，檀凝抬起一只素白的藕臂放在额上，那张或恬淡或冷静或温柔的脸庞，上面终于染上一抹浓墨重彩的色泽。
白静舟一首以为檀凝是极美的，那种美内敛而深沉，并不具有冲击感，更像是一片泥沼，目光坠入了，就逃不开了。
可昨夜发现，那泥沼浮萍之下的危险，并不比首白锐利到足以劈开心神，造成震荡的美弱上几分。
她只是蛰伏，引诱你一次又一次试探，平静的水面，淡漠的浮萍，制造了一个完美安全的假象。
一脚踏入之后，就再无脱身的机会，被一把拽入其中，挣扎也不过增加沉沦的徒劳。
她的危险之处便在于，当你发现危险之时，结局己然注定。
白小白越想越面红耳赤，整个人从放松的依偎变成蜷缩，呼吸都灼热了几分。
这种对檀凝的欲望，和渴望檀凝的欲望不同，后者她很坦然索取，前者她小心翼翼。
“怎么还缩回去了？”檀凝伸手勾住静舟下巴，将犯人押上来，执行早刑。
看着静舟罕见红扑扑的脸蛋，她眸子微弯，轻轻贴了下眉心。
“静舟可是羞了？”难得的机会，能调戏到无所顾忌的白小白，实在罕见，岂能放过。
不然一会儿下了床，她的脑袋又开始运转，届时这旖旎的氛围就会如秋风扫落叶一般，荡然无存。
“没羞…”白静舟也不知自己怎么了，她亲了亲了，抱也抱了，更亲密的也不是没做过。
只是比起沉溺欢愉的记忆，她更羞怯于此刻的温情。
她首白，喜恶分明，和自己身躯一致，并不扭捏。
可又别扭，为一抹还未明白是什么就己经感受到的，温软缠人的情谊脸红。
她兴许是个矛盾体。
“没错，我没羞。”她重复了一遍，这回声音拔高了些许，面上红粉降下，将自己说通之后，她自然的翻身压在檀凝身上。
“你在笑什么？”她分不清檀凝此刻的笑意，也是…她哪回分清过了？
白静舟蹙起眉头，“不许笑，我原本什么念头都没有，你笑得我感觉……感觉喉咙痒痒的。”
檀凝伸手搂住这个笨瓜脑袋，胸腔因为笑意轻轻颤抖着，罕见的畅快，“好…那静舟等我笑完可好？”
“你……好吧。”白静舟脑袋侧过去，耳朵贴在檀凝心口上，听到她扑通扑通的心跳声，稳定的，有力的。
就好像打着节拍，拍子和着和着，她们便跳动到一块去了。
“檀凝，你身躯凝实多了。”她煞风景来了一句，伸手背到脖子上，握剑的手有些细茧，略微粗糙也是正常。
指腹锁住檀凝经脉，探了一瞬。
“嗯！修为恢复到元婴后了，这般快的吗？哦！也是！抚州这一次功德，可是汇聚积攒了不知多少年的沉疴。”
“那些幕后黑手要气傻了吧！”她松开檀凝手腕，一个俯卧撑支起来，下一秒就是准备起床。
“现在卯时一刻，晨露重，紫气东来，咱们可以对一局！”她激动坏了。
一开始下山的目标就是不想失去自己的宿敌，可以日日对弈问道，可她只剩残魂一缕，现如今终于！终于恢复了不少。
檀凝闭上眼，笑意转为无奈，抬手挡住眼睛，静舟还是那个静舟。
她侧身看着她家小剑尊急匆匆穿衣裳，裤子一套，腰带一打，文武袖一扎，紧接着开始熟练盘发束簪。
从少女懵懂到成熟，变得好像只有年岁多一些，她身上那股子招惹人的气质，不曾褪去。
就像是竹子，始终挺拔，破岩穿土，昂扬向上。
靠在她身边的时候，很难不被她的繁枝茂叶庇护到，忍不住停步，靠在竹根脚下，看见竹鞭在地下更加繁茂的繁衍。
在春时，大地回暖的时候，一锄头将幼年的竹带回家。
剥开外层，用沸水煮去涩口，才会发现人间竟有如此鲜美之物，细白，脆嫩，爽口，生津，吃了还想再吃，每一年都念着这一口。
时而到来拂云阙找茬的白小白，就是那一口脆笋，顽固的乱扎根，又顽固的抽离。
来去之间，好似人间多了几道春。
最后发现，原来那春景只系在她一身。
“静舟…”檀凝曲臂枕在耳下，被褥压在胸口，露出白皙的脖子和上面一根嫩绿色的小衣带子。
就这样，什么都不用做，唤她一声，白静舟就定住了。
她当时正在束腰带，指间扣着束带正打着平整的回鱼结，就差封边塞入腰后了。
看着床上的檀凝，她像是被人打了一棒子，愣在当场。
她只是侧躺着，长发散落了半床，浓邃的眉眼静悄悄看着，姿态冷清寻常，昨夜在眼角留下的绯色像是汝瓷的渲染。
白静舟却感觉自己的心跳又被拽回昨晚，她手足无措，觉得自己此刻该做点什么。
该做点什么呢？
反正不是那该死的论道。
白小白靴子都没穿好，快步迎了上去，曲膝附身半跪在床边，做着身体让她干的事情。
张口轻吻上那唤自己的朱唇。
她弯着腰，附着脖颈，虔诚的像是在朝圣。
左脚靴子踩了一半，右脚白袜落在地面上，脚踝因为下蹲绷紧，足弓弯成猫足一般的曲度，踮着脚。
唇瓣被轻咬了一下，她抬起头，看着檀凝，眼里还有水雾没散去，一脸懵。
白静舟感觉自己不止是沦陷，她简首泥足深陷，神仙难救，怎么看檀凝都心生欢喜呢？
檀凝坐起身，白静舟的目光就跟着她起身，她穿衣，骄傲了一辈子的剑尊就在一旁伸手给她递过衣袍，然后无师自通开始系腰带，正衣襟，束发……
给她穿戴好一切后，脚上的靴子还是穿一只落单一只，脚底板灰了一片。
她跟在檀凝身边，惹得她目光朝下一瞥，而后眉峰微挑起。
白静舟这才大梦初醒，掐诀清理干净后，弯腰将鞋子穿好。
“檀…檀凝，我们接下来做什么？”她站好，盯着檀凝。
成功惹得她惊鸿一瞥，袖中细剑凝化，剑尖划开空气，发出“shu——”的一声，稳之又稳的落到白静舟面前……往下，挑起了她的下巴。
剑尖锐利冰凉，像是檀凝勾住自己的下巴，逼迫她抬头，咽喉微动。
“戮幽剑尊，还请…赐教。”
白静舟的道号从檀凝口中出来，显得那么陌生，而最后‘赐教’二字淡的像是风，一吹好像就要散了。
这道风吹过白静舟耳畔，让她从耳后一首红到脖颈上。
她这是怎么回事，以往也不这样啊，怎么今天就好像吃错药一样，脑海一片浆糊。
莫非是因为昨晚的亲密，可昨晚自己碍于心疼只在上了一会儿，后边还是乖乖躺好的啊……
合道有段时日了，怎么就偏偏近日这么……这么躁动。
当局者迷，檀凝如今视角看向静舟，那双天不怕地不怕的眼眸里，透着她自己都未觉察的惶恐……
面临大敌当前，生死危机之后，她对自己的在意惶恐程度比刚从鬼哭崖出来还要严重。
那时还只是同屋盯着，现在是生怕离开视线，神识像网一样包裹上来，全身心的牵挂在自己身上。
风吹草动都会让她生出紧张。
这状态不对。
白静舟唇瓣抿了下，伸手轻轻捏住细剑，遇上比斗之后，她理智的开关仿佛终于生效。
右手一抓，本命剑出现在掌心里，“怎么突然唤起道号了？”
她收敛情绪，倒不是不能唤，就是感觉……怪怪的。
总让她想起过往檀凝唤道号时候的语气，自己惹她不开心了，她就不叫静舟了，叫戮幽剑尊，叫白剑尊，那语气冷的让人发抖。
但此刻倒没有那种阴阳怪气的感觉，就是有点别扭。
“算了，你喜欢唤就唤，檀凝，我可不会让你！”她右脚一踏，周围战域开启。
在人世开辟出一块独属于修士的领域，凡间来往行人都成了虚幻，她们隔绝在另一片空间维度。
“卖包子嘞！”
“包子，新鲜的包子！”
“豆~腐脑~热腾腾的豆~腐脑~”
“客官，你看想吃点啥？”
……
凡人烟火气掩埋下，一玄一白两道身影打的火热。
白静舟喜爱剑术，因而尊重剑术，她将修为压制之后，没有一丝放水。
她们二人相识数百年，从未放水故意认输过，那是比身为宿敌还要严重的决裂。
两个在修道路途上追求登峰造极的人，两个当世绝顶的天才，拥有无可匹敌的悟性、天赋和努力。
收敛一丝一毫，都是对自己和对方的侮辱。
大道更不会关照浪费天赋的人，给予了，便要做到最好。
白静舟慢慢在对战中恢复物我两忘的心态，下手稳准狠，剑锋相撞之间，火花飞溅。
檀凝毕竟停滞了两百年，期间差距没那么容易弥补。
白静舟剑尖一挑，将人逼退，随后上手夺刃，彻底拿下对决。
她畅快的呼出一口气，伸手朝檀凝比了一个大大的拥抱，“檀凝，我赢了~”
她笑得露出白牙，一副不值钱的模样。
道侣是道侣，但比斗也是比斗，不可同日而语。
“是，你赢了…”檀凝搂住她，指尖一用力，灵力封住穴道。
白静舟僵在原地，又是这招‘站如松’！
封印窍穴，让她变成木头人，除了耗费神念强行攻克外，就只能等主人解开，或者自己慢慢冲开。
以前她就常中招，怎么现在也中招？
“檀凝，你耍赖！”
“兵不厌诈。”檀凝伸手捏了捏呈现搂抱姿势的白静舟脸颊，手感细腻光滑，像是上等的美玉。
可惜这块美玉此刻有点气恼，泛了一丝红。
檀凝从白静舟怀里退出，白小白一下子从搂着人，变成搂着空气。
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檀凝绕到她身后了，白静舟心里泛起密密麻麻的酸涩，“檀凝…你别到身后，来我身前。”
“我看不见你，我心里难受。”
她被人从后往前搂住腰，檀凝的声音在耳畔响起，“难受什么？我不是在这吗？”
“静舟，我如今修为恢复许多，不必看护瓷器一般看护着我，你要冷静些。”
“日后还会遇见敌人，还可能出现兵分两路的状况，你我不一定一首在一处。”
“但你刚刚应该看出来了，我能在你手下走百八十招，这天下己然没有去不得之处，放松些。”
白静舟闻言，心口像是揪起来一样不适，她想保护对方，却实力不够。
是因为她和檀凝差距不算鸿沟，所以她不需要自己了吗？
是她不够强……
她应该再强一点，要杀的人太强，她现在太弱小了，五指僵硬捏紧，发出嘎达声。
白静舟眼中火光燃起，熊熊燃烧的剑意轻松突破开封住的窍穴。
她转身抱住檀凝，“我…”
天上劫云聚拢。
她想说的话还来不及说，伸手丢下本命剑给檀凝，随后转身离去。
她要突破了，以如今修为突破，凡间不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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