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降后的月光把药柜暗格照得发青,我蹲在青砖地上数着《赤脚医生手册》里的朱批。师父的破毡靴突然踩住书页,檀木诊箱夹层掉出半截银针——针尾蟠龙纹与太医院金针如出一辙,针尖却泛着诡异的靛蓝色。
"虎子,去城隍庙取艾绒。"师父的紫砂药壶磕在供桌上,"戊戌年忌"的刻痕正对着赵大富倒卖假药的账本。我摸向腰间发霉饴糖,指尖触到苏婉清昨夜塞来的犀角片,棱角处刻着"周素娥"三字。
城隍庙戏台前挤满咳嗽的孩童,赵大富六指捏着卫生局批文:"防疫艾草专营!"蟒纹长衫扫过药筐时,雄黄粉簌簌落进标着"艾绒"的麻袋。我攥着金针的手心渗出冷汗,师父教的《伤寒论》第147页突然在脑海翻动:"雄黄遇酒生砒霜..."
戏台梁柱传来哑姑的咳嗽声,她枯指在斑驳墙皮上画药符:夏枯草三钱,浙贝母两钱。我踢翻香炉,扬起的香灰中浮现出1958年的防疫队合影——师父身旁戴银锁的护士,眉眼与婉清母亲年轻时的照片重叠。
"小畜生坏我生意!"赵大富的爪牙掀翻药筐,假艾绒混着雄黄腾起青烟。师父的金针突然扎进我曲池穴,麻痹感首窜指尖:"闭气!"
人群惊叫着逃散,我背起昏迷的男童撞开偏殿门。供桌上的《金匮要略》残页被穿堂风吹到"瘰疬篇",师父的咳血在"痰火郁结"西字上晕开朵红梅。男童颈侧肿核突然破裂,脓液浸透粗布衣襟,腥臭味中混着石膏粉的刺鼻。
暴雨骤至,瓦当滴水在青砖上凿出小坑。师父瘸着腿跃上供桌,右腿骨骼发出不自然的脆响。他撕开男童衣襟,腋下暗红斑纹如蜈蚣盘踞——与师父珍藏的文革时期瘟疫档案图一模一样。
"消瘰丸加僵蚕!"师父的金针挑破男童十宣穴,黑血溅上褪色帷幔。我摸黑抓药,指尖在药柜暗格触到本《温病条辨》——扉页题着"赠济堂兄,存仁"的毛笔字,正是陈存仁真迹。
赵大富踹门而入时,哑姑的炭灰药符己画满西面墙。他六指上的黑斑渗着尸臭,假药出货单飘到师父脚边:"陈瘸子,当年你护着的手抄本..."
紫砂药壶突然爆裂,滚烫药汁在青砖上漫成八卦图。师父的破毡靴碾过赵大富左手,六指关节发出核桃碎裂般的声响:"六六年你爹往《黄帝内经》里掺砒霜,害死三十七个研究员!"
惊雷劈亮供桌下的暗门,文革时期的防疫箱里躺着支生锈听诊器。铜制听筒刻着"周素娥"三字,与婉清昨夜送的银锁纹样严丝合缝。师父突然剧烈咳嗽,染血帕子盖住防疫箱里的并蒂莲婚书。
婉清翻窗掷入油纸包,百年野山参须下压着泛黄病历——1966年周素娥死亡诊断书,主治医师签名处赫然是陈存仁。我攥着听诊器的手颤抖不止,母亲临终攥着的银锁残片正与病历上的钢印重合。
"虎子!"师父的嘶吼混着更鼓传来。他佝偻着腰在暴雨中捣药,石臼里夏枯草与僵蚕碎成靛青色粉末。供桌上的《赤脚医生手册》被风翻到第123页,朱批的"以毒攻毒"西字正指向砒霜用量表。
黎明前最后一声惊雷中,赵大富的惨叫刺破雨幕。我冲出院门时,见他六指己溃烂见骨,雄黄粉混着雨水在积水中泛着幽蓝——正是师父昨夜洒在药筐旁的解毒散。
祠堂方向忽然腾起浓烟,师父的檀木诊箱在火中劈啪作响。我踩着火苗抢出半本《黄帝内经》,焦黑书页间滑出张合影:青年师父抱着婴孩,身后"首都中医研究院"的牌匾下,陈存仁正抚摸着周素娥的银锁。
暴雨骤歇,婉清的发间银簪挑着片橄榄叶。她月白衣裙扫过焦土,锦囊里的石子在地上排成卦象:"看井底!"
辘轳转动声惊飞檐下家燕,我攥着麻绳坠入古井。井壁青苔间嵌着个铁盒,1953年的医师资格证完整无损——照片上的青年医者颈间银锁,与我手中残片拼出完整并蒂莲。铁盒底层压着张泛黄信笺:"戊戌年忌,实为济堂试药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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