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王的手电光在井沿青苔上抖成一片模糊的光斑。
铁链拖拽声又响起来，这次更近了，像是有什么东西正顺着地下管道往停尸房方向爬，湿哒哒的摩擦声里还混着细碎的金属刮擦。
他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来，军大衣下的脊背沁出冷汗——这口老井自打他来殡仪馆就封着，说是早年出过塌井事故，可今天井沿的青苔明显被蹭掉了一片，新鲜的湿痕泛着暗红，像稀释过的血。
"王伯？"
身后突然响起的声音惊得老王差点摔了手电。
转头看见宋观正从值班室外走过来，白大褂下摆沾着未擦净的防腐液，眉眼在路灯下显得格外清晰。
"小宋？"老王松了口气，却又想起什么似的攥紧手电，"你咋这时候过来？
不是说今晚调休？"
"小红说赵德跑了。"宋观的声音很轻，目光却落在老井方向，"她刚给我发消息，说古董店密室里的地图标着殡仪馆地下十米有东西。"他顿了顿，喉结动了动，"我爷爷笔记里提过，福安殡仪馆的地基压着北宋的'镇灵穴'。"
铁链声突然停了。
老王的手电光晃向停尸房，惨白的灯光扫过墙根时，他猛地吸了口冷气——水泥地面上多了道湿痕，从老井方向蜿蜒过来，在停尸房后墙根处汇成个暗红的水洼。
"走。"宋观弯腰捡起块碎砖，往水洼方向扔去。
砖块"咚"地砸中什么硬物，溅起的水花里飘出股腐木混着铁锈的腥气。
两人绕到停尸房侧面的焚化炉区时，老王的手电筒突然照到墙角半块掀开的铸铁井盖。
锈迹斑斑的铁盖下飘出霉味，隐约能看见向下延伸的石阶。
"这地下室图纸上根本没标注......"老王的声音卡在喉咙里，指尖抵着井盖边缘的刻痕——那些深浅不一的划痕，竟和他前几天在老赵办公室看见的青铜器纹路一模一样。
话音未落，宋观的太阳穴突然突突跳起来。
眼前的黑暗像被撕开道裂缝，灵视里浮现出模糊的画面：北宋的雨夜里，穿绯色官服的开封府尹站在泥泞的空地上，身后是八名抬着黑檀木棺的差役，棺身刻着的"开封府尹"铭文在雨中泛着冷光。
"是迁葬。"宋观攥紧井盖边缘，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我爷爷说过，福安殡仪馆的地脉是'青铜器最终容器'，原来指的是这口棺椁。"
"哗啦——"
金属撕裂声突然炸响。
宋观本能地拽着老王往旁边扑去，一道寒光擦着他耳际劈在井盖上，溅起的火星照亮了持剑人的脸——张昊，赵德最器重的徒弟，此刻道袍下摆沾着未干的朱砂，眼神像淬了毒的蛇。
"宋观，你以为你爷爷是意外死在停尸房？"张昊手腕翻转，剑穗上的青铜铃发出刺耳的嗡鸣，"那老东西偷了棺椁里的东西，活该被活祭！"
宋观滚到墙角时，瞥见张昊道袍袖口的朱砂纹路——和古董店青铜阵的纹路完全吻合。
他反手抓起老王腰间的橡胶水管，朝着张昊下盘扫去，余光却扫到井内的积水里浮起张泛黄的照片：二十年前的暴雨夜，赵德带着几个穿工装的男人往井里抬棺，最末尾的人怀里抱着个鼓囊囊的尸袋，尸袋上的编号，正是他爷爷当年的入殓记录。
"王伯！"宋观吼了声，橡胶管准确缠住张昊的剑身。
老王哆哆嗦嗦摸出腰间的扳手砸过去，却在半空被张昊抬腿踢飞。
地下水突然开始倒灌。
井内传来"咔"的轻响，像是朽木断裂的声音。
宋观的灵视里，北宋府尹的身影从棺椁里浮起来，脖颈上勒着根绞索——和上个月陈老尸体上的勒痕一模一样。
"速取《宋案手札》补全缺页！"灵体的声音像古钟振动，震得宋观耳膜发疼。
他下意识去摸腰间的牛皮袋——那里总装着爷爷留下的残页，此刻却只剩个空荡荡的夹层。
"找这个？"张昊晃了晃指间的残页，剑尖己经抵住老王后颈，"你爷爷当年从棺椁里拿走的'阴阳目'信物，该物归原主了。"
宋观的瞳孔骤缩。
他这才注意到，老王后颈的皮肤下，隐约有条青紫色的痕迹，形状竟和府尹灵体脖颈的绞索完全重合——老王，也是活祭阵里的祭品。
"王伯，闭眼！"宋观拽下胸前的工牌金属扣，狠狠刺入掌心。
鲜血滴进井内裂缝的瞬间，府尹灵体发出龙吟般的长鸣，半卷焦黑的帛书从棺椁里"呼"地飞出来，封皮上"阴案簿"三个古字泛着幽光。
"想抢？"张昊
帛书在半空中裂成两段，前段"唰"地钻进宋观掌心的伤口，后段却被张昊用道袍兜住。
他倒退两步撞开焚化炉区的后门，临走前扫了眼宋观怀里的老王，冷笑："活祭阵今晚子时结，你猜是救你爷爷的秘密，还是救这个老东西？"
警笛声突然从殡仪馆外传来。
宋观刚要追，怀里的老王突然咳嗽起来，后颈的绞索印记正在变淡。
他低头查看，发现老王手里攥着半块从井里捡的青铜残片，上面刻着"开封府"三个字——和爷爷墓碑上的刻痕，分毫不差。
"小宋......"老王的声音哑得厉害，"我兜里......有赵宅的钥匙。"他指了指自己军大衣内袋，"今早打扫赵德办公室，看见他藏了个密门......"
话音未落，殡仪馆外传来急促的刹车声。
透过焚化炉区的窗户，宋观看见陈警官带着几个警察冲进大门，而赵宅方向的围墙外，有道身影正撞开二楼书房的密门——是小芳，赵德的侄女，此刻她手里举着个泛黄的日记本，脸上的表情既惊恐又决绝。
"宋观！"陈警官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宋观摸了摸掌心还在渗血的伤口，又看了眼怀里的老王。
井内的棺椁还在渗水，府尹灵体己经消失，只留下半卷"阴案簿"在他血管里发烫。
他不知道今晚子时会发生什么，但有一点很清楚——赵宅的密门后，藏着比活祭阵更危险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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