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王的手掌抵在宋观后腰上，两人踩过冷库地面的积水往外挪。
宋观左肩被锁链划开的伤口还在渗血，每一步都扯得肩胛骨生疼。
他低头时瞥见自己工服下摆沾着陈老的血，暗红在水洼里晕开，像朵开败的花。
"小心门槛。"老王的声音带着喘气，保安制服的肩章蹭过宋观手背，"您这伤得赶紧处理，刚才那黑雾......"
话音被一声尖厉的惊呼截断。
"天啊！那、那摊位怎么变了？！"
宋观猛地抬头。
殡仪馆外的夜市街灯还亮着，可原本卖烤串的铁皮棚、挂着塑料花的美甲摊，全不见了。
青石板路从街角延伸过来，茶肆的酒旗在风里翻卷，染坊的蓝布搭在竹架上滴水——分明是《清明上河图》里的汴京街景。
"宋哥！"小芳从人群里挤过来，她的白大褂前襟沾着水渍，眼睛瞪得通红，"我、我用灵视看......"她抓住宋观没受伤的手腕，指尖凉得像冰，"那些人！
穿现代衣服的和穿粗布短打瘟疫患者的脸叠在一起，脖颈都有绞索印子！"
宋观的太阳穴突突跳起来。
阴阳目不受控制地张开，他看见穿连衣裙的姑娘颈侧浮着淡青勒痕，戴金链子的大叔后颈的红痣旁，正渗出细小的血珠——和陈老尸体上那道青紫色的绞索印，位置分毫不差。
"拍卖行。"他突然拽着小芳往街尾走，鞋跟磕在青石板上发出脆响，"看那边。"
霓虹灯牌在古街尽头明灭，"秦轩拍卖"西个大字下，橱窗里悬浮着一方青铜盘，暗绿铜锈间隐约能看见"政和"二字。
穿西装的"顾客"们围在橱窗前，有人举着手机拍照，有人踮脚看价签——可在宋观的灵视里，他们后颈都浮着金线勾勒的符文，像被无形的线串成了提线木偶。
"陈老尸体上的绞索印，是活祭阵的标记。"他按住小芳肩膀，声音压得很低，"这些人......"
"他们在给阴案簿当祭品。"小芳突然捂住嘴，她看见穿格子衬衫的年轻人后颈符文亮了一瞬，"就像......就像用活人给古案续香火。"
拍卖行玻璃门"吱呀"一声开了。
李强穿着深灰西装走出来，胸针上的翡翠在古街灯笼下泛着冷光。
他冲人群点头微笑，像是在参加什么高端酒会，可当目光扫过宋观时，眼尾的细纹里爬上了冰碴。
"宋先生。"他的声音温和得像在拉家常，"这算不算是'踏破铁鞋无觅处'？"
宋观没接话。
他的阴阳目刺痛加剧，眼前闪过碎片般的画面：李强在仓库里擦拭青铜盘，老赵（赵德）攥着放大镜凑近看纹路，李强笑着说"这是开封府尹用过的，能引阴灵显形"，老赵的手指在价签上发抖......
"进来坐坐？"李强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我刚得了件宝贝，正想找人品鉴。"
拍卖行里的灯光突然转暗。
青铜盘被供在铺着红绸的展柜里，李强从西装内袋摸出半截银铤——正是刚才密室里虚影手里的那截。
银铤敲在青铜盘上，发出清越的嗡鸣，像寺庙里的晨钟。
"此乃开封府尹御用礼器。"李强的声音在共鸣中变得空荡，"能通阴阳，镇地脉......"
宋观的后颈突然发烫。
小芳拽了拽他衣角，声音发颤："你、你后背......"他低头掀起工服下摆，一道淡金纹路正从腰际往肩胛骨攀爬，随着青铜盘的嗡鸣明灭，像条活过来的蛇。
地面传来裂纹声。
最前排的"顾客"突然捂住脖子尖叫，他们后颈的符文连成金线，钻进青铜盘底部的小孔。
青砖地面裂开蛛网状的缝隙，雾蒙蒙的影子从缝里钻出来——是戴幞头、穿皂衣的北宋刽子手，手里的鬼头刀泛着幽蓝。
"宋观，来得正好。"李强的面具终于碎裂，他扯下领结，露出颈侧一道狰狞的旧疤，"你祖父当年毁了我半条命，现在......"他抓起银铤对准宋观，"你的血脉，正好激活最后一件器灵！"
青铜盘突然射出刺目青光。
宋观的灵视在剧痛中穿透墙壁，看见二楼书房的密室——墙上挂着泛黄的古地图，十二处标记己经点亮五盏小灯，最后一盏的位置，正标着"福安殡仪馆"。
"宋哥！"小芳的尖叫混着玻璃碎裂声，"那些刽子手在往这边走！"
宋观反手拽住小芳往门口跑，余光瞥见李强举起银铤砸向青铜盘。
青光裹着血雾炸开，他撞开玻璃门时，听见李强的笑声混在鬼头刀的尖啸里："等阴案簿十二页全开......"
"宋先生！"
一道身影从混乱的人群里挤过来。
是拍卖行的小林，他平时总系着歪歪扭扭的领带，此刻却脸色煞白，手心里攥着把铜钥匙。
他抓住宋观手腕，钥匙的棱角硌得生疼："李总说今日拍卖会要......"
"小林！"李强的暴喝从身后传来。
小林浑身一震，钥匙"咔嗒"掉进宋观掌心。
他慌乱地后退两步，撞翻了展柜旁的花架，在人群的尖叫里扯着嗓子喊："快走！
他们要......"
后半句被青铜盘的嗡鸣淹没。
宋观攥紧钥匙，能摸到钥匙齿上刻着的细小纹路——是殡仪馆冷库的编号。
他回头看了眼被青光笼罩的拍卖行，李强的身影在光里变得模糊，却还在冲他笑，像条盯上猎物的蛇。
"走！"老王从后面推了他一把，"先回殡仪馆！"
宋观跟着老王往街角跑，小芳的手还攥在他另一只手里。
古街的灯笼突然全部熄灭，汴京的虚影开始模糊，可那些刽子手的影子还在追，鬼头刀的风声擦着后颈而过。
他低头看了眼掌心的钥匙，凉意顺着指尖爬进血管——这把钥匙，或许能打开李强藏了二十年的秘密。
而秘密的尽头，是阴案簿的第十二页，正等着他去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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