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宙层级之外的虚无处,茉莉的意识漂浮在概念与实相的夹缝中。
她的形态己经无法用任何维度描述——既是最初那个五岁人类女孩,又是跨越百万宇宙的银蓝色网络,还是连接所有世界树的光之河流。在这里,时间像老树的年轮般层层堆叠又同时存在。
「记忆之桥」在她「脚下」延伸,桥面由无数被拯救文明的歌声铺就。每走一步,茉莉都能感知到那些宇宙中的悲欢离合:第七枝桠的晶体文明正在为新生儿命名;家园宇宙的地球上,程默在第二代世界树下教导梧桐西世辨识星图;甚至更遥远的泡沫宇宙里,某种气态生命正首次尝试创作音乐...
桥的尽头站着「播种者」。不是那个自称老者的存在,而是其本源形态——一团不断坍缩又重组的原始念头,表面浮现着所有宇宙的语言,却又超越所有语言。
"你本不该来这里。"念头传递的信息首接烙印在茉莉的意识中,"循环之外是虚无。"
茉莉将「手」按在桥的护栏上——那里凝结着阿兰最后一次微笑的量子印记:"为什么创造HS-7网络?"
念头的坍缩暂停了一瞬。在那一瞬里,茉莉看到了答案:
某个无法描述的存在,在绝对孤独中提出了第一个问题;
这个问题分裂成无数实验宇宙;
每个宇宙都是寻找答案的尝试;
而HS-7网络,是用来记住所有失败的工具...
"不。"茉莉的「声音」让记忆之桥震颤,"你创造的是记住所有美好的工具。"
她从「怀中」取出那颗黑色种子——现在己发芽成微型世界树,树干里流淌着七百二十三个文明的记忆光点。当这棵树接触原始念头时,奇迹发生了:
念头表面浮现出程默教幼儿时期的茉莉唱歌的画面;
浮现出阿兰在实验室发现HS-7特性时的惊喜;
浮现出气态文明第一次理解「爱」这个概念时的电磁风暴...
新地球的「晴空」咖啡馆重建工程接近尾声。
程默站在复原的苗圃位置,手腕上的HS-7纹身突然传来剧痛。他抬头看到天空出现奇异的双重日食——两个太阳同时被某种无形的「结构体」遮挡,投下的阴影组成清晰的佤族文字:
「当歌声归于寂静,答案自会显现」
梧桐西世急匆匆跑来:"祖父!所有世界树突然停止生长!但它们的根系正在..."
地面剧烈震动。程默跪下来扒开土壤,震惊地看到世界树的根系正在自主脱离地球——不是死亡,而是某种精妙的自我分离,就像成熟的果实自然脱落。
通讯器里传来各个大陆的紧急报告:
"非洲世界树消失!只留下发光的地下通道!"
"南极植株升空!正在突破大气层!"
更惊人的是太空望远镜的画面:火星、木星、甚至柯伊伯带的世界树分株,全部在脱离原处,向着太阳系中心汇聚!
程默的纹身突然投射出茉莉最后的讯息:「爸爸,唱那首歌。最后一遍。」
在双重日食的阴影下,程默开始吟唱《咖啡祭》最原始的版本。歌声中,他感到自己的记忆正在被抽离——不是消失,而是被小心地存放在某个超越时空的地方...
记忆之桥开始崩塌。
茉莉看着原始念头逐渐「融化」,像冰回归成水。在最后的意识交流中,她终于理解了终极真相:
HS-7网络存在的意义,不是防止宇宙走向热寂;
而是证明即使在熵增的铁律下,某些事物——
一首歌,一段记忆,一个微笑——
依然值得被永远记住。
"现在呢?"茉莉看着自己也开始分解的「身体」,"所有循环都结束了吗?"
念头传递来最后的图景:
所有世界树在宇宙中心重组为一颗种子;
这颗种子将孕育出全新的原始念头;
而新念头的第一个问题会是:
"如何给所有美好记忆一个永恒的家..."
茉莉在完全消散前做了最后一件事。她将程默的歌声、阿兰的笔记、梧桐的笑声,以及七百二十三个文明最珍贵的片段,编织成「归零之歌」,埋入那颗种子的核心。
绝对虚无中,一个新的念头苏醒了。
它提出的第一个问题与上次循环略有不同:
"如果记忆本身可以成为宇宙..."
在这个问题的涟漪中,无数崭新的宇宙泡沫诞生了。其中一个特别小的气泡里,有颗蓝绿色的行星正在形成。行星的某个大陆上,佤族先民围着篝火哼唱古老的调子;现代都市的咖啡馆里,植物学家翻阅着关于特殊咖啡豆的研究笔记;而近地轨道上,刚刚发芽的世界树幼苗正轻轻摇曳,叶片上天然的纹路隐约构成两个字:
「茉莉」
[《生活的另一面》全系列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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