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露夜，寒气如无形的手，悄然攀上回春堂斑驳的窗棂。林半夏蜷缩在药柜旁，左手小指机械地勾着艾草灰，在《子午流注图》上无意识地画圈。烛火摇曳，将她的影子投射在墙上，恍若一幅破碎的剪影。程济世手持三棱针，动作利落地挑破患者耳尖紫斑，血珠坠入雄黄酒的瞬间，药柜深处，那半开的抽屉里，父亲偷藏的《遗体捐赠公证书》正压着发霉的茯苓饼，公证日期与母亲病历本上的红手印重叠，宛如一道狰狞的伤口。
"胸痹心痛，速取至阳、膻中！"程济世的怒吼打破了诊室的死寂，他将火罐狠狠砸向青砖，惊飞了檐下避寒的麻雀。林半夏望向晒药场，月光如水，洒在挂在忍冬藤上的铝拐杖上，父亲那枚锈迹斑斑的军功章泛着诡异的青铜色，像极了药柜里那罐早己板结的紫雪丹，见证着岁月的沧桑与残酷。
引擎的轰鸣声由远及近，五个纹着过山虎的男人如凶神恶煞般闯入，一脚踹翻晾晒的川芎堆，皮靴无情地碾碎地上的艾绒。"老瘸子，快把闺女交出来抵债！"为首者将泛黄的卖身契甩在《程氏医案》残页上，印泥混着猪油，瞬间将"1976.7.28"的日期染成令人作呕的酱紫色。
林半夏抄起砭石板，毫不犹豫地扣向男人曲池穴，艾烟升腾而起，呛得对方连连后退，慌乱中撞翻了沉重的药碾。程济世右耳的助听器发出尖锐的啸叫，他颤抖着扯过唐山地震救援记录，按在患者至阳穴上，泛黄的纸页在冷汗的浸润下，渐渐洇出北斗七星状的纹路。"那年唐山，我就是用这砭石，给七个早产儿开穴续命的！"他的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哽咽。
急救车的蓝光刺破寒雾，担架上的村妇情况危急，心电图呈鱼钩状下坠。省城专家暴跳如雷："急性心梗还扎针？你们这是草菅人命！"林半夏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昨夜母亲心绞痛发作时，程济世用同样手法施救的画面在脑海中闪现。
"至阳配膻中，针入七分！"程济世紧紧握住林半夏的手腕，用力下压，被药商踩断的指节硌得她虎口鲜血首流。银针破皮的刹那，监护仪的蜂鸣声与晒药场传来的铝拐杖拖拽声交织在一起。父亲单腿跪在忍冬藤丛中，军功章深深嵌进溃烂的膝盖，压碎了怀中的《酒精戒断反应记录》。
暗柜铜锁开启，月光偏移九寸。林半夏摸到泛黄的唐山接生记录残页，程夫人的字迹在"女婴左肩至阳穴胎记"处晕染，与她肩胛的北斗状疤痕严丝合缝。寒雾突然弥漫，张屠户的砍刀劈向紫苏篓，玻璃碴扎进程济世手背，《程氏医案》残页飘进砂锅，将1976年的日期煮成了浓稠的褐色药汁。
"血余炭九钱，抵债！"程济世将祠堂地契拍在赌场欠条上，枯瘦的手指指向飞檐冰棱。林半夏这才惊觉，他后颈的至阳穴疤痕与父亲军功章编号首字相同，恰似母亲补丁衣角里废药袋的北斗状编号。
五更鼓响，农药中毒的村民撞开木门。林半夏攥着砭石板，手悬在少年中脘穴上方，犹豫不决。程济世突然塞给她一枚北斗状铜针，艾烟缭绕间，1976年的星象图若隐若现："那夜接生的七个婴孩，至阳穴都烙着北斗纹......"
寅时查房，林半夏在母亲枕下发现撕碎的《遗体捐赠协议》。半块茯苓饼渣粘在《尘肺病补助金发放表》上，油渍形成的北斗纹与病历本红手印完美重合。晒药场传来闷响，父亲将酒瓶砸向紫河车粉罐，琥珀色的酒液顺着刻有"程"字的铜药秤流淌，在青砖缝里蜿蜒成北斗七星的形状。
暴雨倾盆而至，尘肺病人家属冲进诊室。林半夏左手小指抵住患者至阳穴，肺泡破裂的声音与更鼓同时响起。程济世将艾灸盒塞进她掌心，1976年的唐山救援记录在艾烟中显现："当年，我用九根银针，才换回你爹半条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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