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孟明的微信收到一条新消息。
是张蕊发来的。
“周末有空吗？想请你喝杯咖啡，就当是……谢谢你上次帮忙。”
孟明看着屏幕上这行字，手指悬在输入框上方，迟迟没有落下。请他喝咖啡？以朋友的身份？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因为搬运重物而沾了些灰尘的裤子，又抬头望了望窗外。外面阳光正好，但对他来说，那阳光似乎照不进他所处的这个角落。
去，还是不去？
他不是没和张蕊聊过天，但那是在线上，隔着屏幕，身份的差异被模糊了许多。可现实中见面……在一个可能很“体面”的咖啡馆里，他一个送外卖的，和她一个住在云顶庄园的富家小姐……
他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能闻到空气中属于云顶庄园的那种、与他格格不入的、淡淡的香氛味道。
最终，他还是回了一个字：“好。”
约定的时间是周日下午三点，地点在云顶庄园附近一家看起来颇有格调的咖啡馆。孟明提前半小时回了出租屋，找出了自己最好的一身衣服——一件没什么牌子但洗得干干净净的深蓝色T恤，一条没有破洞的牛仔裤，还有那双他平时不太舍得穿的运动鞋。对着镜子照了照，觉得自己看起来至少不像刚从送餐路上下来那么狼狈。
他提前十分钟到了咖啡馆门口。推开玻璃门，一股浓郁的咖啡香气混合着淡淡的烘焙甜点的味道扑面而来。店里人不多，光线柔和，背景音乐是舒缓的爵士乐。孟明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目光有些不自在地扫视着周围精致的装潢。
就在这时，他看到张蕊从外面走了进来。她今天穿了一条浅绿色的连衣裙，长发披散下来，化了淡妆，整个人看起来比在家里时更多了几分明艳。
然而，她并不是一个人。
在她身后，紧跟着一个男人。男人穿着剪裁合体的名牌西装，手腕上戴着一块看起来就价值不菲的腕表，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却带着明显的不悦。
两人似乎在门口发生了争执。孟明隔着一段距离，听不清具体的对话，但能看到男人眉头紧锁，语气似乎带着某种强硬，而张蕊则微微侧着头，脸上带着几分无奈和抗拒。
“……我说了，只是朋友！”张蕊的声音稍微提高了一些，带着一丝不耐烦。
“朋友？什么样的朋友需要你亲自跑出来见面？”男人的声音也传了过来，带着明显的不信任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占有欲，“蕊蕊，你别忘了自己的身份，跟那些不三不西的人搅在一起，像什么样子？”
不三不西的人？孟明的心头微微一紧。他知道，男人这话，十有八九是指向他的。
张蕊似乎还想说什么，但她一抬眼，看到了己经坐在窗边的孟明。她的表情瞬间变了，像是松了口气，又带着几分歉意。
她不再理会那个男人，快步朝孟明这边走来。
“我朋友到了，先失陪了。”她对男人丢下这句话，语气疏离而坚决。
男人显然没料到她会这样，脸色更加难看。他的目光顺着张蕊的方向，落在了孟明身上。
那是一种极具侵略性和审视意味的目光。从上到下，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和挑剔，仿佛在打量一件货物。当他的视线扫过孟明那身普通的衣着时，嘴角甚至勾起了一抹讥讽的冷笑。他似乎认出了孟明，或者说，认出了孟明所代表的那个阶层。
孟明坐在那里，没有动。他感觉到对方目光里的敌意和侮辱，但他没有躲闪，也没有愤怒。他只是平静地抬起眼，目光迎了上去。
没有挑衅，没有畏缩，就像看待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物。
那男人被孟明这种平静的反应弄得一愣，似乎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底层”的人会有这种眼神。他原本准备好的、更难听的话，不知为何卡在了喉咙里。
张蕊己经走到了孟明桌前。
“抱歉，让你久等了。”她脸上带着歉意的微笑，巧妙地挡在了孟明和那个男人之间。
男人看着张蕊维护的姿态，又看了一眼面不改色的孟明，脸色阴沉得几乎能滴出水来。他冷哼了一声，没有再纠缠，只是在转身离开前，又深深地看了孟明一眼，那眼神像是在说“我记住你了”。
首到男人的身影消失在咖啡馆门口，张蕊才彻底放松下来，在孟明对面坐下。
“对不起啊，孟明，”她拿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语气带着几分疲惫，“刚才……是我一个认识的人，有点误会。”
她没有详细解释那个男人是谁，也没有多说争执的内容。
孟明看着她略显苍白的侧脸，点了点头，语气平和：“没事。”
他没有追问。他知道，有些事情，不是他该介入的。追问只会让彼此尴尬。他的这份体谅，让张蕊紧绷的神经松弛了不少，她感激地看了孟明一眼，眼神里掠过一丝暖意。
刚才的小插曲像是一块投入湖面的石子，荡起了一圈涟漪，但很快，湖面又恢复了平静。
侍者过来点单，张蕊熟练地点了两杯咖啡和小食。
“这里的提拉米苏还不错，你尝尝？”她推荐道。
“好。”孟明点头。
咖啡很快端了上来。浓郁的香气驱散了刚才残留的那一丝不快。
“你平时……除了送外卖，还喜欢做些什么？”张蕊搅动着杯子里的咖啡，随意地找了个话题。
“看看书，偶尔跑跑步。”孟明回答得很简单。
“看书？都看些什么类型的？”张蕊似乎有些好奇。
“比较杂。历史，社科，有时候也看点小说。”
“真看不出来，”张蕊笑了笑，“你懂得还挺多的。”
“只是打发时间。”孟明端起咖啡杯，抿了一口。咖啡的味道很醇厚，和他平时喝的速溶完全不同。
接下来的时间，他们聊得很放松。从最近上映的电影，到街角新开的一家面馆，再到城市里一些不为人知的有趣角落。孟明发现，张蕊虽然生活优渥，但并非不食人间烟火，她对很多普通人的生活细节都抱有好奇。而孟明那些基于日常观察得出的、带着烟火气的见闻和感悟，也让张蕊听得津津有味。
他能感觉到，张蕊在努力营造一种轻松平等的氛围，刻意不去触碰那些可能引起尴尬的话题。而他，也乐于享受这份难得的、没有身份标签的交流。
尽管刚才那个男人的出现，像一根无形的刺，提醒着他们之间巨大的现实鸿沟。但至少在这一刻，在这间弥漫着咖啡香气的安静角落里，他们只是两个聊得来的朋友。
孟明看着对面言微笑的张蕊，心里清楚和她成为朋友，或许会卷入一些他现在还无法想象的麻烦。就像刚才那个男人投来的、充满敌意的目光。
但他没有退缩。
手指无意识地隔着T恤，触碰到了胸口那对冰凉的袖扣。他想起了母亲模糊的叮嘱，想起了自己要变强的决心。
或许接近张蕊的世界本身就是他必须迈出的一步。
咖啡喝到一半，窗外的阳光渐渐西斜，给桌面上投下长长的影子。
“今天谢谢你请我喝咖啡。”孟明放下杯子，说道。
“是我该谢谢你。”张蕊看着他，眼神真诚，“不仅是上次帮忙，还有……愿意把我当朋友。”
孟明迎着她的目光，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有些东西，正在悄然改变。而那个不期而遇的男人，以及他带来的波澜，或许只是一个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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