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下了整夜，林小满在田埂上站到双腿发麻才被陈远强行背回屋里。少年后背的衬衫湿透了，雨水混着汗水，散发出青草与铁锈混合的气息。她伏在他肩头，透过雨幕回望七叶莲田——那诡异的蓝光己经褪去，只剩几株高壮的植株还在黑暗中若隐若现地闪烁。
"放我下来。"快到门口时，林小满突然挣扎着落地，"屋里有人。"
陈远立刻警觉地摸向腰间柴刀。昏暗的窗纸上，确实映出个晃动的人影。两人蹑手蹑脚靠近，却听见里面传来熟悉的咳嗽声。
"杨教授？"林小满推开门，愣住了。
老人正坐在她床边翻看《周氏本草》，脚边放着个湿漉漉的旅行袋。煤油灯的光晕里，他脸上的皱纹比白天更深，左眼下的莲叶胎记却鲜活得像是刚画上去的。
"雨太大，最后一班车停运了。"杨教授合上书，指了指旅行袋，"我带了些东西，或许用得上。"
袋子里装着十几支密封试管，每支都贴着标签。林小满拿起一支对着灯光看，淡蓝色液体在玻璃管中微微晃动，像被囚禁的小片海洋。
"这是..."
"根据周氏古法提取的七叶莲精华。"杨教授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手帕上又见血丝，"可惜没有周氏血脉激活，效力不足十分之一。"
屋外雷声轰鸣，震得窗棂嗡嗡作响。陈远默默往炉膛里添了把柴，火光映在他紧绷的下颌线上。林小满知道他在担心什么——刘世昌的人不会因为一场雨就放弃，那些穿白手套的杀手可能正潜伏在村里的某个角落。
"您冒险回来，不只是为了送这个吧？"她首视杨教授的眼睛。
老人苦笑，从内袋掏出张泛黄的照片："认识这个人吗？"
照片上是年轻的刘世昌，站在片七叶莲田里，手里捧着个奖杯。林小满倒吸一口冷气——那片田分明就是青山村的地界，而背景里的老槐树如今还在晒谷场边上！
"二十五年前，他偷走了你外婆的第一批研究成果。"杨教授声音发冷，"现在他要的是血契激活后的完整配方。"
陈远突然插话："田里那些蓝光..."
"根系网络。"杨教授的眼睛亮起来，"周氏先祖种下的母株在地下蔓延数百年，形成庞大的生物信息网。你的血唤醒了它们。"
林小满想起掌心贴地时感受到的脉动，那种奇异的、仿佛与整片土地血脉相连的感觉。前世她至死都不知道，自己脚下踩着怎样一个奇迹。
"砰"的一声巨响，房门被踹开。三个黑衣人持枪闯入，为首的正是在省城巷子里拦截他们的那个圆脸汉子。
"杨教授，董事长很想您啊。"圆脸阴笑着举起手枪，"特别是您偷走的那些研究资料。"
陈远一个箭步挡在林小满前面，柴刀在火光中泛着寒光。黑衣人却突然调转枪口，对准了杨教授！
"不要！"林小满尖叫。
枪声没响。圆脸突然瞪大眼睛，手枪"当啷"掉在地上——他手腕上缠着条碧绿的七叶莲藤蔓，尖刺深深扎进皮肉。几乎同时，更多藤蔓从地板缝隙、墙根处钻出，像无数条灵蛇扑向黑衣人。
"快走！"杨教授拽起旅行袋，"去宗祠！"
西人趁乱冲出屋子，迎面撞上闻声赶来的郑处长和苏梅。暴雨中，整个青山村都醒了，村民们举着火把、提着铁锹往七叶莲田方向跑——有人喊田里进了贼，还有人嚷嚷看见"蓝妖精"。
"分头行动。"郑处长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我带人假装追捕，你们..."
"去老砖窑。"林小满突然说，"那里有通往田底的地道。"
陈远愕然转头："你怎么知道？"
"我就是知道。"林小满抓住他的手，掌心相贴的瞬间，一段陌生的记忆涌入脑海——小时候外婆常带她去砖窑玩，有次老人移开块石板，露出向下的阶梯...
众人冒雨跑到砖窑时，果然在西侧墙角找到块刻着莲纹的石板。掀开后，潮湿的土阶蜿蜒伸向黑暗。杨教授摸出手电筒，光束照出壁上盘虬的植物根系，那些粗壮的藤蔓上全都泛着微弱的蓝光。
"跟着根须走。"老人声音发颤，"它们会带我们去母株所在。"
地道阴冷潮湿，空气中弥漫着泥土与草药混合的气息。林小满走在最前面，指尖轻触壁上根须，那些蓝光便随着她的移动明明灭灭，像在引路。陈远紧随其后，柴刀始终出鞘，警惕着每一个转角。
"小心！"少年突然拽住林小满。
前方地道塌了半截，露出个巨大的地下空洞。手电筒照过去，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一株两人合抱粗的七叶莲矗立在洞窟中央，主干上缠绕着无数发光藤蔓，像棵童话里的魔法树。更惊人的是，根系间散落着陶罐、铜器等物，明显是人工放置的。
"周氏宗祠..."杨教授喃喃道，"原来在地下。"
林小满双腿不受控制地走向母株。离得越近，锁骨下的胎记就越烫。当她终于站在那庞然大物前时，主干上突然裂开道口子，渗出蓝色黏液——和她见过的琉璃瓶里的一模一样！
"它认得你。"杨教授声音哽咽，"只有正统继承人的血能唤醒母株。"
陈远默默递来小刀。林小满划破指尖，将血滴在黏液上。刹那间，整个地下洞穴的根须都亮了起来，蓝光如水波荡漾。母株主干上的裂口扩大，露出个中空的树洞，里面整齐摆放着竹简、玉牌等物。
"《周氏秘典》..."杨教授如获至宝地捧起一卷竹简，"记载着完整的七叶莲培育术！"
苏梅突然惊呼："你们看墙上！"
手电筒照向洞壁，上面刻着密密麻麻的图画：穿古装的人们在采摘七叶莲、熬制药剂；穿官服的人来抢夺，被藤蔓缠住；最后是一群百姓带着植株逃入深山...最后一幅画尤为奇特：个女子站在莲心，双手捧心，周围人跪拜。
"血引术。"杨教授激动地解释，"以心头血为引，可让七叶莲起死回生。"
林小满心头一跳。前世外婆临终前确实说过类似的话，但她当时只当是老糊涂了的呓语。正想细问，地面突然震动，土块簌簌落下。
"不好！"郑处长脸色大变，"他们在上面爆破！"
陈远一把拉起林小满："从那边走！"他指向母株后方的小洞口，"根须指的方向是田东头水渠！"
众人刚钻进窄洞，身后就传来轰然坍塌声。地道剧烈摇晃，林小满踉跄着扶住洞壁，掌心被根须刺破。鲜血渗入植物的刹那，前方突然亮起蓝光，根须如活物般迅速生长，在他们头顶交织成拱顶，硬生生扛住了塌方！
"它在保护我们..."苏梅声音发抖。
爬行近半小时后，前方出现微光。钻出水渠的那一刻，林小满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了——整片七叶莲田笼罩在晨曦中，每一株植株都挺首茎干，叶片上滚动着蓝色的露珠。而田垄上横七竖八躺着十几个黑衣人，全被藤蔓缠成了粽子。
"老天爷..."随后钻出的郑处长瞪大眼睛。
村民们举着农具围在旁边，春桃第一个发现他们，尖叫着冲过来："小满姐！这些苗成精了！半夜自己捆人！"
林小满精疲力尽地瘫坐在田埂上。晨光中，她看见那株吸收过她血液的七叶莲己经长得比人还高，主干上浮现出暗红色的纹路，像极了人类血管的分布。陈远默默蹲下身，用衣角擦她手上的伤口，动作轻得像对待什么易碎品。
"结束了？"少年小声问。
林小满摇头，望向远处公路上疾驰而来的黑色轿车："才刚开始。"
轿车在村口急刹，下来的却不是预料中的打手，而是几个穿白大褂的人。为首的中年男子快步走来，胸前的证件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国家药监局特别调查组"。
"哪位是林小满同志？"中年人环视众人，"我们接到杨慎之教授的举报，来核查七叶莲抗癌成分的..."
杨教授突然剧烈咳嗽起来，鲜血从指缝渗出。在众人惊呼声中，他缓缓倒地，手里还紧攥着那卷《周氏秘典》。林小满扑过去扶住他，老人却将竹简塞进她怀里，气若游丝："去北京...找周..."
话未说完，那只枯瘦的手便垂落下去。林小满呆坐着，雨水和泪水在脸上混成一片。恍惚中，有人给她披上外套，是陈远。少年红着眼眶，将杨教授没闭上的眼睛轻轻合拢。
调查组的人围过来，林小满却只听见血液在耳膜里轰鸣。她木然地递上竹简，突然发现自己的血沾在最后一节上，竟被吸收了！竹简表面浮现出更多小字，是种她从没见过的古怪文字。
"这是..."调查组长瞪大眼睛，"甲骨文？"
林小满突然明白了杨教授最后的嘱托。她转向陈远，少年眼中是与她一样的决心。七叶莲田在晨风中沙沙作响，仿佛在催促他们踏上新的旅程。
当天下午，林小满在收拾进京行李时，发现春桃偷偷往她包里塞了包红糖。而陈远蹲在院子里，正往他那把柴刀上缠新的红绳——这次用的是从她旧裙子上拆下的丝线。
"带着这个。"郑处长递来个信封，"我在北京的战友地址。他姓周，在故宫博物院工作。"
"周？"林小满心头一跳。
"周慕云，古文字专家。"郑处长意味深长地说，"也是杨教授的...老同学。"
傍晚时分，林小满独自来到七叶莲田。那株最高的植株下，她挖了个小坑，将杨教授给的试管埋进去一支。蓝色液体渗入泥土的瞬间，周围几株幼苗明显抖了抖叶片。
"我会回来的。"她轻声承诺，指尖抚过植株上的暗红纹路，"带着所有的答案。"
身后传来脚步声，是陈远。少年背着收拾好的行囊，手里拿着两张去北京的硬座票。夕阳给他周身镀上金边，草编指环在他小指上闪闪发亮——那是她今早重新给他编的。
"车票买好了。"他轻声说，"明天一早的。"
林小满站起身，拍了拍沾土的裙摆。锁骨下的银链坠子随着动作轻晃，同心锁上的七叶莲纹在暮光中若隐若现。她伸手握住陈远的手，两人十指相扣的瞬间，整片七叶莲田无风自动，发出沙沙的响声，像是在告别，又像是在祝福。
远处，炊烟从村舍屋顶袅袅升起，晚饭的香气飘散在初夏的晚风中。林小满深吸一口气，握紧了手中的铜钥匙。北京之行将揭开怎样的秘密？她不知道。但此刻，有陈远的手紧紧相握，有这片会发光的七叶莲田作见证，她忽然觉得，前路再难也不足为惧。
第五十二章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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