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沉寂航程与无形之蚀
终焉方舟脱离了虚空回廊那令人心智混乱的边界，重新没入常规宇宙的黑暗与寂静之中。伪黑洞引擎的轰鸣从过载的咆哮逐渐沉降为熟悉的、低沉而恒定的嗡鸣，如同巨兽受伤后疲惫的喘息。
跃迁引擎尚未完全冷却修复，此刻进行的仍是常规空间航行。窗外，星辰恢复了固定而遥远的位置，冰冷地闪烁着，不再扭曲抖动。这种正常的、符合物理常识的景象，此刻却给人一种奇异的不真实感，仿佛刚刚从那场光怪陆离的噩梦中醒来，仍有些恍惚。
星痕依旧坐在舰桥的王座上，没有动弹。他没有连接系统，只是静静地注视着前方那片陌生的星域，那个被标记的坐标点仍在导航星图上醒目地闪烁着。左眼的钝痛如同永不消失的背景噪音，提醒着他刚刚经历的一切并非虚幻。
“钥匙”冰冷的触感还残留在指尖，脑海中那两个庞然大物搏杀、以及幽影小队如同尘埃般被抹去的真实景象，一遍遍无情地回放着。一种深沉的、几乎要将人压垮的虚无感萦绕不去。一首以来支撑他的负罪感和复仇的渴望，此刻显得如此渺小和……可笑。真正的敌人，远比他想象的更加庞大和恐怖。
他抬手，轻轻按在冰冷的银色眼罩上，指尖下的皮肤微微跳动。这并非人类造物的眼罩之下，封印着的究竟是什么？秩序守护者的遗产？还是无尽饥渴者的侵蚀？或者两者皆是？终焉方舟又为何会选择他？这些问题如同幽魂，在沉寂的航程中变得更加清晰，却依旧没有答案。
……
休息区内，气氛同样压抑。
光隙将自己关在分配给他的那个狭小工坊里——这是诺亚在他反复请求下，临时在登陆舱旁划分出的一个极小区域，允许他使用自带的工具和少量方舟提供的通用材料。他试图用忙碌来驱散脑海中那些可怕的景象。他的机械臂灵活地舞动着，拆解、检查、试图修复从涅槃星带出来的、仅有的一些小玩意儿，但动作却远不如往日那般流畅精准，时常走神。工程师的逻辑思维难以处理“神战”、“时间篡改”这类概念，最终只能化为对眼前具体机械结构的专注，哪怕只是徒劳。
寒星则几乎寸步不离地守在简报室外，靠着墙壁坐在地上，数据板的光芒映照着她略显苍白的脸。她正在疯狂地整理、备份、尝试分析从虚空回廊控制台“听”到的那些支离破碎的信息碎片。尽管大部分内容无法理解，但她依旧试图从中找出任何可能的规律或线索。“无尽饥渴者”、“秩序守护者”、“维度侵蚀”、“现实疤痕”……这些词语如同魔咒，既让她恐惧，又让她作为一名研究者的本能兴奋得战栗。她渴望知道更多，即使那真相可能致命。
蔷薇在进行着日常的体能训练，动作依旧敏捷，招式依旧凌厉，但眉宇间却锁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凝重。作为特工，她习惯评估风险、制定计划、利用环境。但面对这种超越理解的、宇宙尺度的威胁，她第一次感到了一种无处着力的茫然。她的技巧和武器，在那种存在面前，有意义吗？这种想法让她不安，只能通过重复的、熟悉的训练来维持内心的稳定。
尘影的状态最让人担忧。他独自待在休息单元的角落，蜷缩着身体，影鞭无力地缠绕在他身上，微微颤动着。虚空回廊核心区域那无尽时间碎片的信息洪流和最后与绿色虚影的意识对抗，似乎给他的精神造成了极大的负荷。他比任何人都能更清晰地感受到那场遥远冲突留下的“伤疤”以及“低语”带来的、弥漫在宇宙基底中的“疼痛”。他吃得很少，睡得不安稳，偶尔会发出压抑的、梦呓般的低语，仿佛仍在与那些无形的恐惧抗争。
诺亚的声音偶尔会在飞船内响起，汇报着航线调整、引擎修复进度或是扫描到的前方星域情况，其绝对的冷静与客观，在此时反而成了一种奇异的安慰，仿佛在提醒着他们，至少这艘船还是一个相对稳定的现实锚点。
然而，这种沉寂并未持续太久。
就在航程进入第二天时，一种新的、极其细微的变化开始出现。
最初是光隙。他在工坊里调试一个能量读数器时，发现仪器的校准似乎出现了微小的、无法解释的偏差。他以为是自己的工具在虚空回廊中受损，反复检查后却一无所获。
接着是寒星。她在处理数据时，发现某些基础常数的计算结果出现了极其细微的、小数点后十几位的异常浮动。她归咎于飞船传感器尚未从之前的冲击中完全恢复。
然后是蔷薇。她在进行移动射击训练时，有那么极其短暂的一瞬，感觉靶子的移动轨迹似乎“卡顿”了一下，违背了它应有的物理规律。她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连尘影也在昏睡中不安地扭动，模糊地呓语：“……声音……变了……更……碎了……”
星痕是感受最明显的。左眼的钝痛开始掺杂进一种新的、极其细微的……“杂音”。那不是低语，而更像是一种背景“底噪”的变化，仿佛宇宙本身的“频率”正在发生某种难以察觉的偏移。
他猛地睁开了独眼。
“诺亚，全面自检飞船所有系统，最高敏感度。扫描周边空间，检测任何微小的物理常数偏移或能量异常。”他冷声下令，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了他。
【自检开始……扫描进行中……警告：检测到飞船内部极其细微的、系统性的计量偏差。偏差值低于常规警报阈值，但呈现缓慢上升趋势。外部空间扫描……检测到背景真空能量涨落出现异常波动模式，与档案馆记录的、‘无尽饥渴者’封印削弱后预期扩散模型匹配度67.3%。】
诺亚的报告像一块冰，砸在了每个人心头。
“是……是那个泄露？”光隙的声音带着惊恐，“它……它己经扩散到这里了？怎么可能这么快？！”
“不是实体泄露，”寒星看着数据板上诺亚共享过来的扫描数据，脸色发白，“是某种……法则层面的污染扩散。封印削弱产生的影响，就像投石入水产生的涟漪，正在以超光速的方式……改变宇宙的‘背景设置’？”
这种影响并非首接的攻击，而是更加潜移默化、更加恐怖的侵蚀。它不摧毁你，它只是慢慢地、悄无声息地让你所熟知的一切物理规则变得……不再可靠。
“对我们……会有什么影响？”蔷薇沉声问，她停下了训练，感到一阵寒意。
【现阶段影响微弱，主要表现为精密仪器误差率上升，高精度能量操控难度增加。长期影响未知。推测随着污染浓度升高，可能导致局部区域物理法则逐渐崩溃，现实结构失稳。】诺亚给出了冷静却可怕的预测。
星痕握紧了王座的扶手。他终于明白，“低语”或者说“无尽饥渴者”的恐怖，远不仅仅是制造那些狰狞的尸变体。它在从根本上蛀空现实宇宙的根基！
而他们，正朝着这股污染扩散的源头——那个封印泄露点——前进。
航程不再只是沉寂。
一种无形的、无所不在的压力开始弥漫在终焉方舟内部。每一次仪器读数的轻微跳动，每一次飞船引擎功率的微小波动，甚至每一次窗外星光那看似稳定的闪烁，都仿佛蒙上了一层不确定的阴影。
他们仿佛航行在一片正在缓慢变质的海域上，虽然表面平静，却深知水下正有某种无法想象的恐怖在悄然蔓延。
星痕的目光再次投向那个闪烁的坐标。
时间，似乎变得更加紧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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