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丙，你……你还小，而且……”
敖丙机械地迈着步子，特有的寒气不受控制从周身漫出，完全没有看路。
脑海里只有哪吒说这句话的表情，有为难，似乎还有惊喜，总之眼底翻涌着自己读不懂的情绪。他连指尖都在发抖，却偏偏用最温柔的语气说着拒绝的话。
而且……而且什么呢？而且不喜欢你？
他没有继续听，找个理由逃走了，没错，是逃……
哪吒还想追过来，就被喝止了。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开了，他当时很怕看见对方脸上的神情。
“哒哒哒……”
长廊上忽然响起细碎的脚步声，敖丙还未回神，便觉衣摆一沉——那个叫苏安的孩子正攥着他的衣角。
“怎么样，没事吧？”敖丙屈膝蹲下，霜雪般的气息不自觉柔和下来。苏安却突然扑进他怀里，“哥哥，抱……”
敖丙笑了笑，将孩子托起时嗅到了他身上淡淡的药香。对方小胳膊立刻环住他的脖颈:“你妈妈呢，我带你去找妈妈吧。”
“妈妈在陪爸爸，可爸爸不理妈妈，我不喜欢爸爸。”小孩儿说着，语气中满是委屈。
敖丙止住脚步，他不熟悉这里的环境，本来想让这个小孩指路，但一听他父母在一起就犹豫了，显然现在过去不适合。
“那你原本想去哪儿？”敖丙轻轻捏了捏孩子柔软的手心。
苏安仰起脸，灯光落进他清澈的眼底，漾起细碎的银波:“找哥哥呀。”他忽然绽开笑容，露出两个小小的梨涡，“哥哥比画上的仙人还好看。”
敖丙失笑，苏安却突然挣动起来，小脚悬空晃了晃。敖丙刚俯身将他放下，就被一只温热的小手紧紧攥住了食指。
“妈妈在那边……”小孩拽着他往长廊深处走去。敖丙正欲抽手告辞，尽头的房门却开了。
方才宴会上那位华服妇人己换了身素色连衣裙，看到苏安便弯腰接住扑来的孩子，然后才看向敖丙，“谢谢先生送小安回来，请进。”
敖丙倒是没想到她会邀请自己进屋，道别的话又咽了回去。
房间内暖黄的灯光将床榻镀上一层柔和的色泽，床上沉睡的男子面容安详，胸口几乎看不出起伏的弧度。
“这是我的丈夫苏落云，请坐吧，”她倒了杯水递给敖丙，又拿了些水果放桌上，“我叫程晚，先生怎么称呼？”
“敖丙，”虽然她的热情莫名其妙，但敖丙还是说了。
“敖丙……”程晚喃喃唤了一声，眼睑忽然颤了颤。一滴泪毫无征兆地坠落。
“夫人怎么了？”敖丙不明白现在的情况，愣愣出声。
对方却摇了摇头，轻笑道:“不是我，是你，我只是感觉出来了，”她将水果推给对面的少年，“我感觉到你……心情不好，所以才请你进来。”
“夫人，我方便问一下……”敖丙顿住，思考着该怎么问。
“你听说过‘哀同骨’吗？一种特殊体质，不是术士，没有阴阳眼，却能感觉到灵魂的哀伤。”程雪先一步解释出声。
敖丙认真点了点头:“听说过，哀同骨现，百鬼夜哭；虽为凡胎，心通九幽。”说完又补充了一句，“是种极罕见的体质，如果不干扰，活不过西十岁。”
程晚苦笑:“还好是我……”
敖丙不明白这话，见她不打算多说，也就没有问。
程晚视线落在床上男人身上，喃喃道:“至少我还能感觉到他的情绪，只是他的悲伤并不多，那个梦魇给他编的是怎样一个美好幻境呢？”
“方便问一下，苏先生怎么了？”敖丙看着缠绕在男人身上的青烟，想不明白就问了出来。
“公公说，他在寻找制香材料时魂魄被禁锢在了梦魇之中，那时候我刚怀孕，是苏安出生后才知道的，”程晚说着，神情哀伤，她抬手拭了拭脸颊。
敖丙看着她这个动作，并没有出声，哀同骨体质罕见，这种体质可以为任何灵魂落泪，却独独不能为自己的情绪落泪。
“只有引神香……可能救他，”她声音很小，却传入了敖丙耳中。
“我可以看看他吗？”敖丙询问，他想看看这位苏先生的情况。
程晚神色恹恹，却还是点了点头:“很多人都看过，没用的。”
敖丙自然知道，以苏家的能力，该做的努力肯定都做了。只是覆上对方脉搏时，敖丙却愣住了，看了一眼程晚，见她独自哀伤，悄悄送了一缕灵力进苏落云身体。
“小先生？”程晚见他看了这么久，不解的唤了一声。
敖丙迟疑片刻，如实回答:“夫人，我的话您或许不信，但……”他声音有点不自然，看着这个可怜的女人，还是缓缓开口，“苏先生似乎并不是被梦锢在了梦魇中，而是借助苏家秘香陷入沉睡了。”
“什么……意思？”程晚好看的脸上露出一丝不可置信。
她其实己经理解了，敖丙这话足以说明，床上躺着的人变成这个样子，跟苏家脱不了干系，可是为什么呢？
“叮——”
琉璃盏坠地的脆响在房中炸开，程晚踉跄后退，素白的裙角扫过满地狼藉。
“妈妈......”苏安的小手攥紧母亲颤抖的手，泪珠悬在睫毛上将落未落。
程晚勉强蹲下身，指尖抚过孩子脸颊时，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没，没事的......”
她转向敖丙，眼底的绝望与希冀交织成网:“小先生，你可以让阿落醒过来吗？”声音轻得像怕惊碎一场梦。
敖丙凝视着床上被青烟缠绕的男人，认真点了一下脑袋:“可以，但……什么能醒还得看苏先生，只是夫人能不能告诉我……苏家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敖丙其实己经猜到了，只是需要一个肯定的答复。
“目的？”程晚苦笑，她的神情很悲伤，却流不出一滴泪，“我这一生，都在为他人落泪，十八年前程家被大火吞没，我没有落泪，”她抚上自己干涸的眼角，“如今明知被算计，这双眼睛也流不出一滴泪。”她说着走到床边，声音悲慽，“我那只有西岁的弟弟……也永远停留在了那个夜晚！”
她说着视线转移到敖丙脸上，言归正传:“引神香的最后一个材料，是堕仙泪，也就是拥有哀同骨体质的人……带着执念、自愿赴死时的一滴泪。”
“原来如此，”敖丙了然，看向床上的男人，“那夫人有没有想过……”
“不会！”程晚打断他的话，语气肯定，“他很爱我，一定是……苏家逼迫。”
敖丙唇角微勾，不再言语，开始结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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