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夜风卷着枯叶掠过脚边，敖丙站在树下，仰头一层层数上去。暖黄的灯光透过纱帘，在夜色中晕开一小圈光晕。手指无意识着树干粗糙的纹路，树影将他割裂成斑驳的碎片。
夜渐深，小区里的脚步声也渐渐稀少，最后只剩下树叶沙沙声在寂静中奏鸣。窗子里的光影明明灭灭，仿佛能透过玻璃看见人影晃动。
真怂啊，连按电梯的勇气都没有。
“哒哒——”
枯叶被急促的脚步声碾碎，敖丙转头，正好看见一个女人跌跌撞撞地冲进小区。她身后翻涌的黑雾在月光下扭曲变形，眨眼间便钻入她的后心。
“它己经回到你身上了。”
他的突然出声惊得女人踉跄后退:“啊——”对方捂着心口，待看清树下站着的是个俊美少年时，死灰般的眼里突然迸发出希冀，“你……你能看到？”说着仿佛抓住救命稻草般踉跄走近，“求您，救救我……”
敖丙从树影中迈出一步，昏黄的路灯将他昳丽的眉眼镀上一层金边。女人连哭泣都忘了，怔怔望着这张不该存在于尘世的脸。
“我叫敖丙，是个术士，你可以选择和我交易。”
“交易？”女人哆嗦着重复，随即疯狂点头，“您要多少钱都可以，只要帮我把那东西赶走，呜呜呜……”
“你刚刚去干嘛了？”敖丙听到想要的答案，也不再啰嗦。
“扔……扔婚书……”
“给我看看，”敖丙伸出手。
女人有点不确定，小声说:“一定要看吗，我……我己经扔了。”
“你扔不掉的，就在你身上，”敖丙语气笃定。
“可、可我明明扔在……”她翻找手提包的手突然僵住——那份本该被扔掉的婚书，此刻正完好无损地躺在夹层里。烫金喜字在灯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怎么可能……昨天扔了还要第二天才回来，今天怎么回来的这么快？”
敖丙指尖触碰到婚书的刹那，封面上“山神婚书”西个烫金大字突然渗出暗红血珠。他蹙眉翻开内页，只见泛黄的纸面上，扭曲如蝌蚪的古篆字正缓缓蠕动：
「聘书：今有信女林曼，德容兼备，谨以婚约，聘为栖龙山尊神之妻。吉日良辰，神轿亲迎。」
最下方那行字迹格外狰狞，墨色浓得几乎要滴落：
「退聘者，神魂俱灭，永堕幽冥。」
落款处，一个模糊不清、扭曲如虫豸的印记，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腥气。
“你为什么会被所谓山神下聘？”敖丙看完后问了一句。
林曼闻言眼神闪躲，良久才咬牙切齿道:“不是我……不是我，我被人害了……”
“什么意思？”敖丙边翻看婚帖边问，才发现背后还印着几个字，是一个地址:石囚坳！
林曼眼里聚出滔天恨意:“是许薇，她是我的朋友，是她给了我这个婚书，然后我就联系不上她了。”说完看向敖丙，“先生一定要救我，我……我是被人害了。她当时给我这个婚书，我们关系很好，我没想到她会害我！”
“所以这个婚书上的人本来是她，后来又变成了你？”敖丙将婚书归还。
林曼盯着那张泛着诡异光泽的婚书，猛地后退两步，双手在胸前胡乱摆动:“小先生，我……我不要了。”
敖丙唇角微扬，将婚书往前递了递:“还是拿着吧，虽然诡异，但至少不会有生命危险。”
她颤抖着接过婚书，指节因用力而发白:“那……那我接下去该怎么办？”
“去石囚坳，从根源解决，”敖丙似乎早就猜到了她要问什么，回答的很快。
林曼攥着婚书沉默良久，终于重重地点了点头。约定好明早碰面的时间后，她疑惑地看向仍伫立在路灯下的身影:“小先生不回去吗？”
敖丙往楼道里看了一眼，轻轻摇头:“你回去吧，这张符拿着，今晚不会有事。”
“好，谢谢！”她小心收好符纸，然后往居民楼里走去。
清晨的薄雾中，林曼刚出单元门就撞见了那道清隽的身影。她顺着敖丙的视线往楼上瞥了眼，突然福至心灵:“小先生的爱人...也住这儿？”
敖丙眼睫微颤，低低应了声。
林曼看着他眼下淡淡的青影，忍不住劝道:“其实...我们可以晚些出发的。”她意有所指地指了指楼上，“要不您先上去道个歉？否则也不知道要走几天。”
敖丙抬步往外走，并没有回答，一想到那条消息，他想的可不是道歉，紧接着脚步一顿，叮嘱道:“你等我一下。”
林曼看着他快步折返楼内，不由失笑。原以为要等上许久，不料片刻他就回来了。只是……她敏锐注意到对方腕间的金镯不见了，这是送了定情信物和好了？
敖丙不知道她想了这么多，两人打车往车站去。
辗转几日，火车、破旧的长途汽车，最后是当地村民驾驶的、颠簸得能把五脏六腑都甩出来的三轮农用车。
敖丙在请完假后就将手机关了机，这些天在尘土飞扬的路上，哪吒的身影总是不请自来地浮现在脑海——那人笑起来时眼尾上挑的弧度，生气时紧抿的唇角，紧随其后的还有……那条刺眼的短信。
他近乎自虐般地反复回想每个细节，却又固执地不肯开机。或许那人根本不在意自己的消失？这个念头像把钝刀，每次想起都在心口磨出一道新伤。
他告诉自己，等解决完这件事……总要当面问个明白。毕竟那是他十几年人生里，第一次想要紧紧抓住的人。若终究要失去，至少让痛来得真切些。
而接下去无尽的思念就当是对自己轻易动心的惩罚吧。
车窗外的景色从城镇的喧嚣，到山区的荒凉，最终陷入一片被浓绿吞噬的原始死寂。空气变得粘稠湿重，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腐败植物的气息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类似陈旧香灰的压抑味道，令人胸口发闷。
终于，一个仿佛被时光遗忘的村落，匍匐在浓得几乎滴水的墨绿山峦脚下。巨大的、形态扭曲的古树盘踞在村口。村子里低矮的房屋歪歪扭扭地挤在一起，墙壁上覆盖着厚厚的、湿滑的青苔。整个村子笼罩在一层灰白色的薄雾里。
林曼咽了口唾沫，看着村口“石囚坳”三个字，莫名觉得后背发凉。
“小……小先生，真的是这里吗？”
“进去看看吧，”敖丙感觉到这里充斥着浓烈的邪气，使得正午的村子也十分诡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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