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胤朝尚武，快意恩仇、赤诚首白。
我却把世故礼数错认作一抹温柔。
——我一首以为，他是个温润如玉的君子。
不只是对我，对谁都彬彬有礼，温和有加。
但现在我才明白，
对谁都好的“温柔”，其实根本不算温柔。
说到底，他从来都不曾真正看过我。
我叫许昭华。
太仆寺少卿家的次女。
自小生活在姐姐许昭仪的光环之下，碌碌无为地长到了十八岁。
而今，两年前定下的婚事，明日就要迎来大婚。
平日里不招人注意的我，将首次穿上霞帔，成为满堂宾客的焦点。
我的未婚夫，是吏部侍郎之子。
顾延之——长安城公认的“谦谦君子”。
（这就是幸福吗……）
我曾这样以为。曾这样期待。
（明日，我便是顾家媳妇了……）
“天气真好。”
我倚在窗边望天，春日天青，风过榆叶。
真希望明日也是这样晴朗无雨。
正出神间，背后一声娇呼：“——昭华！”
“唔哇？！”
我被吓得一哆嗦，险些把窗下的风铃拽下来。
不看也知道是谁——
能这么突袭我的，只有一个人。
我亲姐姐，许昭仪。
我回头看她，她笑得眉眼弯弯，一副“抓到你啦”的得意模样。
“哎呀，居然没发觉我靠近，是不是想着顾大人入神啦？”
“才没有！”
“还嘴硬，你眼睛都快飘到顾府去了。”
她说着旋了个圈，裙裾一摆，笑吟吟地道：
“说真的，我还真羡慕你啊。”
“嫁得好。”
我咽了口口水，心里忽地有点紧张。
“爹娘也说，你这个当妹妹的太不仗义，竟敢抢在我前头成亲。”
“这……不是我能决定的呀。”
虽然我比姐姐晚两年出生，但却先她一步出嫁。
她自己也有个未婚夫，只不过——他们好像不太对盘。
“说到底，顾延之这样的佳婿，就该配我。”
“姐……”
“哦对了，”她忽然换了口气，“顾延之来找你了。”
“什么？”
“就在前厅，我看他一首往你这边张望，我就好心领他来啦。”
话音未落，外头传来一声温和的男音：“——昭华可在房中？”
我还没答话，人己经推门而入。
正是顾延之。
他今日穿着一身淡青长袍，眉目温润，嘴角含笑。
“延之哥哥。”我轻声唤了一句。
“嗯。”他点头，“明日便是大婚，冒昧打扰，只是想再看看你。”
“我……”
“哦，我也在呢。”姐姐笑得落落大方，“顾公子。”
“昭仪姑娘安好。”他拱手行礼，温文尔雅。
语气温润，距离分寸拿捏得刚刚好。
就像他对府中下人、对顾府书童，乃至对街边卖香囊的老妇人说话时一样温和。
他从不会冷落任何人——
但也从不会，只为谁停留。
“我就不打扰你们了，慢聊。”
说完，她转身而去，衣袂翻飞。
房中只剩我与他两人。
顾延之目送她离开，忽然低低一笑：“你姐姐总是这样，爽朗又有趣。”
“是啊……”
（这句话，我不喜欢……你不是说过，以后不在我面前夸她的吗？）
小时候起，大家见我都说：“你姐姐真漂亮啊。”
“你姐姐真聪明。”
“你姐姐多讨人喜欢啊。”
而我，永远只是她的影子。
刚才他仍说出那句“爽朗又有趣”。
仿佛根本不记得我，曾因为这样的话。
我哭过一整夜。
“怎么啦？你看起来有些心事。”他微微蹙眉。
“没有，没有……”我连忙摇头，挤出一个笑，“大概是明天太紧张了吧。”
“也是。”他点头，“成婚之后，你就是顾家媳妇，身份不同了。”
“嗯……”
“但你别怕，我母亲很喜欢你，说你温婉娴静，是个做主母的料。”
“真的吗？”我有些受宠若惊。
“当然。”他说着，轻轻握住我的手，“明穿上嫁衣，一定很美。”
“我精心准备了很久呢。”我垂下眼帘，脸颊微红。
“我很期待。”
我们寻常未婚夫妻一样闲聊了些婚后生活的事。
关于宅中事务，
关于顾家的书房布置，
甚至还说到春末要一起去上林苑踏青。
时间悄然流逝。
“时辰不早了，我该走了。”顾延之起身，整整衣襟。
我也跟着站起来：“我送你。”
“不必。”他温声笑道，“你明日还有许多事要准备，别太劳累。”
“那……好吧。”我站在门前，看他离去。
“明日见，昭华。”
“……明日见。”
那一刻，我心里是满满的期待。
我以为，明天，我将成为长安最幸福的新娘。
却不知道，那场婚礼，将是我此生最大的梦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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