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镇国公府的垂花门内灯火如昼，果真是热闹非凡。
“哦——呵呵呵呵！总算是清净了呢。”
咕嘟。
国夫人爽快地仰头，将琉璃镂刻葡萄纹酒盏中的杏花春酿一饮而尽。
丝绸之路开通后，葡萄美酒才得以从西域远道而来，从中亚、波斯一路传入大胤朝，成为王公贵族宴席上的奢华佳酿。
“然后……终于，我那个不成器的儿子怀瑾也懂得爱了！”
咕嘟。
她又干了一杯，杯盏空空，酿香在花梨木小几上袅袅蒸腾。
“说实话，我本以为，照他那个木头样子，至少还要再等个十年。”
咕嘟。
（弹幕：这酒量冲上热搜了吧？！我在屏幕前都替他心疼2333）
我简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国夫人喝酒的量、速度、气场，完全是金吾卫酒宴榜首级别的水准。
（这都第几盏了！？那盏口沿都泛着金釉光了诶！）
“而且，那些脸色惨白地离开的太仆寺少卿一家，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呢～昭华，我好期待哟。”
“是啊。”
总之，在我能想象的范围内，
我点了点头，脑中却浮现出那三人在雕花肩舆上互相甩锅、掀帘破骂的凄惨画面。
“赔偿金当然是越多越好啦……不过嘛，说到底——”
国夫人“咕嘟”又干一杯，语气一转，袍袖带起几朵流苏花铃叮当作响。
“其实多少都无所谓。”
“啊？”
“昭仪和你父母吃了不少苦头，想必己经明白了吧。”
“……”
“只要不是太傻，以后应该也不好意思再来镇国公府登门了吧？毕竟这儿是长安城中书令以上勋贵之家，不是随便谁都能踏进的。”
我想起白天那场“六炷香极限羞辱套餐”，心下了然。
难道怀瑾设计的那个倒计时道歉环节，根本就不是为了赔偿，而是……让他们以后不敢再靠近我？
（后半段可能是。毕竟——是那三个人嘛。）”
“说不定，他们就是那种特别傻的。”
国夫人笑了：“到时候再说。无论天涯海角，我都要追着让他们把钱一分不少地付清。”
“……就算许家己经家道中落了，也要吗？”
“当然啦！”她毫不迟疑，“谁敢欺负我可爱的儿媳妇，我都不会放过。”
“……可爱的儿媳妇……”
听到那句，我心里忽然变得暖暖的，便轻轻开口：
“婆……婆婆——国夫人。”
“昭华！”她立刻张开双臂，一把抱住我，身上的桂花香囊味扑面而来。
无论是叫一声“家公”就立刻清醒的镇国公，还是这位醉意微醺却温柔豪爽的夫人——
镇国公家的人真的对我很好。
“啊啊，真是的！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儿媳妇！”
“谁要是敢让你掉一滴眼泪，我一定——剁成细块，拿去祭祖宗！”
“碎、碎尸……啊！”
不祥的词语脱口而出。
“啊啊。那当然也包括怀瑾哦！”
她边说边用翡翠鎏金酒勺拨弄盏边，不经意地瞥了一眼远处立于“如意纹八宝嵌金座榻”旁的怀瑾。
怀瑾现在正在房间角落和镇国公商量着什么。
“啊！连怀瑾也是吗？”
“当然！不过嘛，那孩子只是笨拙了一点。”
“他是真心真意地疼爱昭华你的，所以我倒是不担心啦。”
咕嘟……
她又“咕嘟”一口干杯，“怀瑾是个很棒的孩子。”
“是吧？毕竟是我和你家公的儿子，那还用说。”
夫人露出了母亲般温柔的笑容，看起来非常高兴。
“……话说回来，您二位是怎么认识的？”
我突然有些好奇，便开口问道。
在办理过继手续的时候，我知道了夫人的娘家是公爵家。
也就是说，她曾经也是一位公爵千金。
（那份从容不迫的举止，不愧是曾经的高位贵族千金。）
镇国公和夫人的身份地位也算门当户对，无论是自由恋爱结婚还是政治联姻，都不足为奇。
咕嘟。
“想知道？呵呵呵……我和我家公——相遇的起点啊。”
“……被踩了。”
（现场还原？这是要把“恋爱体质”玩到极致吗？）
……
身后传来的声音打断了夫人的话，我回过头抬起脸，只见镇国公站在那里。
看来，他和怀瑾的谈话己经结束了。
“哎呀？和怀瑾的话谈完了？”
镇国公淡淡地点了点头，然后不由分说地拿走了她的酒盏。
“喝太多了。”
“诶诶？哪里多了？还差得远呢吧？这才刚开始呢，刚开始。”
“喝太多了。”
“还是老样子那么爱操心呢！我知道啦。当然，我可没有硬逼着昭华喝酒哦？”
“喝太多了。”
（……这对话方式也太统一了吧！？）
在怀瑾的时候我就想过了，夫人的脑子里，镇国公和怀瑾的话，到底是怎样被理解的呢？
虽然她说总有一天会明白的。
（还是需要相处的时间长短……吗？）
我也要努力才行，我心想。
但是，现在有比那更在意的事情。
镇国公说出口的……
——被踩了。
和最近在哪里听到过的词语完全一样。
这次也还是忍不住要问。
“那个！镇国公——不，家、家公！”
“！”
刚要说“镇国公”，他的眉毛！眉毛就耷拉下来了！
连我都能看出来他有多失落。
我慌忙改口叫了“家公”，他的眉毛才恢复了原状。
（太好懂了吧……这对父子都这样吗？）
虽然同样是面无表情，但和怀瑾还是有些细微的差别。
“被、被踩了是指，怎么回事啊？”
“……”
代替沉默的镇国公，夫人笑着告诉了我。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哦！我和我丈夫的相遇……就是因为我踩了他一脚啊。”
“噗……”
看来镇国公确实是“被踩了”没错……
“呃、呃，那是为什么呢？为什么要踩他……之类的？”
对于我的问题，夫人露出了茫然的表情说道。
“诶？那个是因为……总之就是他碍事啊。”
“碍……”
（血、血统——！）
（当家族基因也能这么血脉贼欢脱？我笑出猪叫）
听到这个回答，我深刻地体会到，怀瑾确实是完美地继承了镇国公和夫人的血统。
因被踩而开始的爱恋、说媒、提亲。
然后，他的儿子也因为踩了别人而交到了朋友。
（真是可怕的一家………………）
“——昭华！” “怀瑾？”
听着镇国公夫妇的恩爱故事，我觉得有些热。
我起身走出堂中，站在回廊月台上乘凉，怀瑾也跟了出来。
“……”
怀瑾看着我手中的酒杯，皱起了眉头。
“怀瑾，怎么了？”
“酒。”
“诶，啊……是啊。”
我举起酒杯给怀瑾看。
“昭华不怎么会喝酒吧？”
“嗯？我跟怀瑾说过这件事吗？”
怀瑾静静地摇了摇头。
“看着就知道了。”
“！”
“母亲大人她——”
“啊，不，那个没关系的。夫人……婆婆并没有强迫我喝酒哦？”
“那就好。”
怀瑾露出了松了一口气的表情。
看着就知道……
也就是说他那么在意我———
这么一想，我的心就怦怦首跳。
“……但是，脸很红。”
“诶？”
怀瑾的手伸了过来，轻轻地碰了碰我的脸颊。
“好、好痒啊……”
“……”
被他这么一弄，我这脸颊泛红的原因，到底是房间里的热气呢。
还是酒意上头了呢，又或者是被怀瑾触碰而心跳加速的缘故呢，都分不清了！
“……”
“……”
我们就这样沉默地互相凝视了一会儿。
打破这份寂静的，是怀瑾。
“昭……昭华！”
“是的！”
“昭华……”
“是的。”
“昭……”
（又来了！）
（这节奏……怎么又回到了第一次告白的既视感了？）
我“噗嗤”笑出声来。
“啊！”
于是，怀瑾猛地睁大了眼睛。
“那个？”
“昭华。”
他像是对待珍宝一般……又充满爱意地呼唤着我的名字……
我正沉浸在这种幸福的心情中，怀瑾的脸慢慢地靠近了过来。
“！”
这种情景……以前……好像也发生过……
“怀……”
就在我想呼唤的心上人的名字的时候——
他的唇，轻轻落下，温柔地堵住了，最终没能说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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