霉味混着潮湿的潮气往鼻腔里钻，林小满在意识回笼的瞬间被呛得剧烈咳嗽。她伸手去够床头柜上的水杯，却扑了个空，指尖触到的是粗糙刺手的木质桌面，睁眼时正对上糊着报纸的窗棂——泛黄的《人民日报》边角卷起，八三年七月的铅字被阳光晒得发白。
"这是......"她猛地坐起身，后腰撞上斑驳的木床板发出闷响。蓝白碎花床单打着补丁，掉漆的五斗柜上摆着个印着"为人民服务"的搪瓷缸，墙角还堆着几个铝制饭盒。记忆如潮水涌来，原主的人生走马灯般在脑海闪现：国营纺织厂女工林小满，三个月前因机器故障被裁，父亲重病花光积蓄，母亲带着弟弟改嫁，如今住在这间每月五块钱租金的筒子楼里，兜里只剩两张皱巴巴的粮票。
"咕噜——"空腹的肠鸣声不合时宜地响起，林小满摸了摸扁平的肚子，忽然愣住。舌尖泛起熟悉的酸笋发酵香气，味蕾开始不受控地分泌唾液，那些在现代经营螺蛳粉店的日夜突然鲜活起来——凌晨三点吊汤的骨汤翻滚，酸笋在陶缸里咕嘟冒泡，炸腐竹在油锅里膨胀成的金黄色......
"或许......"她的指甲掐进掌心，"这就是转机。"
筒子楼公用厨房里，林小满翻出原主留下的铝制饭盒，在锈迹斑斑的灶台前蹲下。记忆中的配方在脑海里自动排列组合：螺蛳要选活的，紫苏得去菜市场最角落的老农那里买，酸笋得提前七天腌制......她摸出藏在内衣夹层的粮票，突然想起八十年代买东西还得凭票，供销社的货架上根本看不到袋装腐竹和干辣椒。
"得去黑市。"她咬了咬牙。原主的记忆里，城郊老火车站附近有个隐蔽的交易点，用粮票能换到鸡蛋、白糖，甚至偶尔出现的南方特产。
烈日下的柏油路发软，林小满踩着磨破后跟的布鞋，在人群里穿梭。汗湿透的确良衬衫黏在背上，她攥着仅有的两张粮票，在黑市摊位前反复比价。当看到油纸包里的干辣椒时，心跳陡然加快："同志，这个怎么换？"
"三两粮票换半两。"戴草帽的汉子斜睨她一眼，"要就赶紧，等下联防队来了......"
交易完成的瞬间，林小满怀里多了油纸包、一小袋花椒和八角。她小跑着往回赶，路过国营副食店时，透过玻璃橱窗看见里面的玻璃罐里，装着褐色的老冰糖。突然想起汤底需要提鲜，她咬了咬牙，又掏出半张粮票换了二两。
回到家己是黄昏，筒子楼里飘着各家晚饭的香气。林小满支起煤球炉，把从菜市场捡来的螺蛳反复搓洗，又用刷子把铁锅刷得发亮。隔壁张婶端着搪瓷盆路过，皱着眉头问："丫头，你这鼓捣啥呢？这螺蛳能吃？"
"婶子，您就等着瞧好吧！"林小满咧嘴笑，露出两个酒窝。前世她为了研制独家汤底，曾跟着柳州老师傅学了三个月，光是吊汤就要用牛骨、猪骨和老母鸡慢炖六小时，再加入炒香的螺蛳和二十多种香料。如今条件有限，她只能用煤球炉小火慢煨，但光是葱姜爆香螺蛳的瞬间，的香气就己经在楼道里散开。
酸笋是关键。林小满把白天买来的笋子切成条，塞进从废品站淘来的陶罐，撒上粗盐和淘米水。前世开店时，她专门请了位老匠人定制陶缸，每个月要消耗近百斤酸笋。而现在，这坛酸笋就是她全部的希望。
"这啥味儿？"对门李大爷捏着鼻子经过，"比茅房还难闻！"
林小满没搭话，专注地往锅里倒入炸好的辣椒油。红亮的辣油在骨汤里翻滚，酸笋的发酵香气、螺蛳的鲜味、辣椒的呛香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极具冲击力的味道。她盛了小半碗，用筷子夹起泡发的腐竹和青菜，蹲在门口试吃。
第一口汤下肚，林小满眼眶发热。这味道和前世店里的几乎一模一样，酸辣鲜爽，层次丰富，腐竹吸饱了汤汁，酸笋脆嫩开胃。她顾不上烫，狼吞虎咽吃完，抹了把嘴就开始准备第二天摆摊的家伙什。
凌晨西点，林小满推着从旧货市场淘来的木制手推车出门。车上放着煤球炉、铁锅、碗筷，还有用草绳捆好的板凳。天还没亮，筒子楼的邻居们大多在熟睡，只有几个上早班的工人揉着眼睛经过，对她投来好奇的目光。
她选了学校附近的巷子口，这里人流量大，学生们正是对新鲜事物充满好奇的年纪。支好炉灶，往锅里添满汤，酸臭味立刻飘散开来。陆续有路人经过，有人皱眉捂鼻，有人驻足张望，林小满扯开嗓子吆喝："螺蛳粉！酸辣鲜香的螺蛳粉！免费试吃！"
第一个上钩的是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被香味勾得挪不开脚："姐姐，这是什么呀？闻着好臭。"
"小妹妹，这叫螺蛳粉，闻着臭吃着可香了！"林小满舀了小半碗，放了几根米粉，"来，尝尝看？"
小女孩犹豫着接过，用木勺舀了一小口汤，眼睛突然亮起来："哇！酸酸辣辣的，好好吃！"她仰起头，"妈妈，我要吃这个！"
就这样，第一个顾客诞生了。林小满手忙脚乱地煮粉、加配菜，收了两毛钱。看着小女孩吃得满嘴红油，她突然觉得眼眶发热——这两毛钱，是她重生后的第一桶金。
生意渐渐热闹起来，学生、上班族、买菜的大妈都被吸引过来。有人嫌味道怪，尝了一口就皱着眉头放下；也有人吃得满头大汗，连汤都喝得一干二净。林小满一边煮粉一边介绍："这是广西特色小吃，酸笋是灵魂，越吃越上瘾！"
正当她忙得不可开交时，人群突然骚动起来。几个穿着制服的人分开人群走来，领头的中年男人指着摊位问："谁让你在这儿摆摊的？有营业执照吗？"
林小满心里"咯噔"一下，原主记忆里，这个年代对个体经营管控严格，摆摊属于"投机倒把"。她强装镇定，赔着笑脸说："同志，我这就是卖点小吃，给大伙儿图个方便......"
"方便？"男人冷哼一声，"没有执照就是违法经营！收摊，跟我们去一趟工商所！"
周围的顾客开始议论纷纷，有人摇头叹气，有人小声求情。林小满攥紧围裙，突然瞥见人群里闪过一个熟悉的身影——国营饭店的王大厨，今早她摆摊时，这人曾站在不远处阴沉着脸打量。
"同志，我保证以后不摆了！"林小满急得眼眶发红，"我爸生病住院，实在没办法才......"她突然哽咽，这话半真半假，原主父亲确实重病在床，而她也真的输不起。
中年男人皱了皱眉，似乎有些犹豫。这时，旁边戴眼镜的年轻人开口了："张科长，最近市里不是提倡搞活经济吗？要不先让她补办执照，下不为例？"
张科长沉吟片刻，最终摆摆手："今天先警告一次，三天内必须把执照办下来！"
等执法人员离开，围观的人群重新聚拢。有好心的大姐安慰："姑娘，别灰心，这年头做生意不容易。"林小满强撑着笑脸道谢，手却在围裙下微微发抖。她知道，这只是开始，更大的挑战还在后面。
收摊时，夕阳把影子拉得老长。林小满数着口袋里的零钱，总共八块六毛，除去成本净赚五块三。这在八十年代，己经是普通工人小半个月的工资。她摸了摸怀里藏着的酸笋坛子，明天，她要做出更好吃的螺蛳粉，也要想办法拿到那张至关重要的营业执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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