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初透，远远的天边染上一抹胭脂色，卫恕意与明兰都穿着新制的衣裳，脸上漾着笑意。
先前说定了，今日贺夫人要到府上提亲，大娘子也早早收拾好坐在正厅等着贺家人前来。
不多时，一队人在街角出现，朱红色的箱笼系着红色喜绸，以金线绣着喜字团纹，抬着箱笼的仆从俱身着簇新青衣，步履轻快，箱角铜铃叮咚，喜庆非常。
至盛家门前，主聘人深深一揖，口中朗声诵着诗经，“维鹊有巢，维鸠居之。之子于归，两百御之。”
盛家开门迎客，茶香氤氲间双方交换了婚书，大娘子收下贺家带来的三书六礼，回以文房西宝，与贺夫人好生说了话，至此算是正式定下了。
卫恕意又给明兰量了身形，打算重新做一身嫁衣，婚事定在次年的夏季，答应明兰的东西便是都细细的做也来得及。
大娘子忙活完了明兰定亲的事，轻声呢喃，“眼下只有我如儿的婚事还没有着落，也不知这丫头的婚事落在哪家。”
先前大娘子打算给五姑娘定自己哥哥家的侄儿，只是被她嫡亲的姐姐抢了先，生生没了这婚事，大娘子只觉得可惜，却没多想。
康王氏那一阵来盛家十分勤快，将大娘子的心思打听的清清楚楚，截了这亲事，卫恕意倒觉得是很好的事，王家老大人才学渊博，配享太庙，可家中几个孩子却没有立得起来的，大娘子想给如兰定亲的侄子更是平庸，如兰即便嫁过去了日后也无甚指望。
明兰定亲后，大娘子更是心急如兰的婚事，却不料这喜事说来就来，先前盛紘给墨兰寻的举子，此番恩科高中，携了母亲上门向如兰提亲，大娘子心下觉得虽是中了，可这举子到底无甚家底，本是想把如兰也许配给勋爵人家，却拗不过如兰的心思，到底也应了。
卫恕心自从得知明兰定了亲，便给卫恕意传信，说是与云景和要去一趟扬州，听闻那里新产出一批顶好的玉料，要亲自去看看，给明兰做成亲时的头冠，另去琼州附近走一走，看看弟弟们。
虽最近总忙着，卫恕意也十分惦记弟弟们的情况，应了卫恕心，请掌柜寻了合适的人暂时管着首饰铺子。
算着时间，卫恕心夫妇这一去一回也要五六个月之久，加上赶工，头冠做好也将将赶得上明兰的婚事。
老太太这些时日也整理着嫁妆中的田产铺子，虽家中每个姑娘出阁老太太都会赠予陪嫁，可明兰在老太太膝下养的时日最久，私下里老太太也与卫恕意说过，要将最好的田产和铺子给明兰，产出够她嚼用才好。
卫恕意作为生母也想尽自己的一份心，便也差人在汴京附近寻上好的庄子和田产，若能与老太太的连成片更好。
盛紘因着女儿的亲事，近些日子总是在澜意阁多宿些日子，看到卫恕意给明兰做的嫁被，拉住卫恕意的手，“恕意这般手巧，先前华儿的嫁被也是如此巧夺天工。”
卫恕意抽回手，将嫁被邸到盛紘眼前，“主君瞧，这鱼戏莲图是明兰自己挑选的，我看着也是十分吉利的，莲花与鱼相互映衬，可不就是夫妻和顺的寓意。”
盛紘看着手里嫁被的图案，不禁失神，卫恕意察觉到盛紘的反常，声音更加温柔，“只是这鱼鳞边，奴婢有些拿不准用什么颜色的丝线呢。”
盛紘回过神，扫过卫恕意手中的各色丝线，顺手拈起一团金色的丝线，“若绣赤鲤，金色丝线更可拟出水塘中波光粼粼的感觉，恕意试试。”
卫恕意拿起丝线，穿入针中后试着绣了几片鱼鳞，表情欣喜，“主君果然眼光独到，这尾鱼儿仿佛活了一般，正像在池塘中嬉戏呢。”
盛紘看着卫恕意眼神温柔却有些失焦，似乎在透过她看着另一个人，卫恕意表面微笑不变，恍若未觉，心中却在猜测，这是不是在怀念林氏。
“我小娘就很擅长刺绣，她唯一的遗物，就是绣着鱼戏莲图的帕子。”盛紘眼圈渐渐。
卫恕意伸出双手轻柔的环住盛紘，“主君，您小娘一定是一个十分温柔的女子。”
肩头有濡湿的感觉，是家中主君的泪水，平日里家中顶着门户的主君如今弯下脊梁，无声哭的像是被抛弃的孩子。
过了半晌盛紘才再次开口，只是声音中还带着浓重的鼻音，“我小娘很温柔，每每唤我紘儿，都是将自己舍不得吃的糕饼给我，受再多的委屈她也不曾向父亲倾诉。”
卫恕意轻轻拍着他的背，耳边是盛紘低低的声音，“我小娘无娘家可依靠，也没有手段争得宠爱，老太太那些日子伤心于父亲的宠妾灭妻，没空管我们过得怎么样。”
也许今夜月色正好，揭开了记忆中尘封的往事，盛紘没有像以前一样不敢回忆，反而絮絮说着，“父亲的宠妾总是欺负我们，克扣饭食，但好歹我们还活得下去，后来老太太失了亲生儿子，更是心如死灰，我小娘又惯是能忍的，我们院过得格外艰难。”
卫恕意没有说话，只轻轻抚着盛紘后背，听他说着。
“后来我父亲过世，我小娘因为长期的艰难生活和精神折磨下，身子愈来愈差，还没等到我入仕，带她享福，竟就去了。”呜咽声响起，又缓缓平复，“小娘手中的东西早就变卖了贴补着给我换些吃食，到最后，竟只留下一方帕子。”
卫恕意心下叹息，便是因为自己幼时过得痛苦，想要弥补，所以才偏宠妾室吗？
说起来原本的卫恕意才更像盛紘描述的生身小娘，早年却不见他心疼卫恕意和明兰，甚至怀着身子还要过缺衣少食的生活，可见，怀念生母是真，贪恋温柔乡也是真。
第二日一早，卫恕意便匆忙将嫁被收了尾，准备寻着明兰去给她量尺寸做嫁衣，心中暗想，原本只知林噙霜因柔弱得主君欢心，却不知其中还有这样的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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