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浸透了九重天阙的云层。
诛仙台七十二道罡风绞碎神骨时，云璃望着天边翻涌的赤色雷暴，忽然想起三百年前初见沈轻雪的场景。
那时她们在瑶池畔折花煮酒，怎会料到如今钉在锁骨上的九道锁神链，正是用当年共酿的桃夭酒淬炼而成。
"姐姐这副神骨，该让给我了。"
沈轻雪指尖凝出冰刃，剔透的刃口映出云璃染血的面容。
冰刃刺入脊背的瞬间，诛仙台外传来龙吟声，裹挟着罡风的血珠溅在沈轻雪月白色裙裾上，绽开朵朵红梅。
"知道为什么选今日吗？"沈轻雪俯身贴近云璃耳畔，广袖拂过她颤抖的指尖，"戌时三刻，紫微星暗，正是剥离凤凰骨最好的时辰。"
云璃咳出血沫，贯穿肩胛的玄铁链随着她挣扎铮铮作响。
远处天兵列阵的轰鸣声中，她忽然看清沈轻雪发间那支青玉簪——那是三百岁生辰时，她亲手雕了三个月送给玄翊的礼物。
"玄翊他......"
"嘘——"沈轻雪染着丹蔻的食指抵住她干裂的唇，"帝君正在凌霄殿与诸神商议剿灭夜玄宸，可没空看你这叛神受刑。"
冰刃剜开皮肉的声响混在罡风里，云璃瞳孔骤缩。
沈轻雪竟生生将手探入她脊背，白玉般的指尖勾住那截泛着金光的凤凰骨。诛仙台下忽然传来龙吟，这次近得仿佛贴着耳膜震颤。
"真是感人。"沈轻雪指尖发力，凤凰骨发出玉石碎裂的脆响，"连镇守诛仙台的应龙都在为你悲鸣呢。"
云璃最后看见的，是沈轻雪染血的裙角，以及诛仙台边缘一闪而过的玄色袖袍。
袖口暗金龙纹在血雾中明灭，像极了她当年在堕神渊见过的那条黑龙的鳞片。
坠落时，九道锁神链尽数崩断。
罡风撕裂神魂的剧痛中，她听见自己喉间溢出的冷笑。原来所谓神界至尊，不过是一群披着锦绣的豺狼。
"啪！"
沾着盐水的铁鞭抽在脊背，将云璃从混沌中拽回现实。
青砖地缝里凝结的血痂硌着膝盖，檀香混着血腥味冲入鼻腔。
她艰难抬头，祠堂正中供奉的鎏金牌位上，"云氏嫡女云璃"六个金字刺得她眼眶发疼。
"废灵根也配占着嫡女之位！"
三长老的暴喝震得梁上积灰簌簌而落。云璃试图运转灵力，却发现丹田如同被铁水浇筑般灼痛。这具身体显然长期受毒物侵蚀，连经脉都泛着诡异的青黑色。
"今日若不将家主令交出来......"执刑弟子扬起铁鞭，鞭梢倒刺挂着前次行刑留下的碎肉，"就别怪我们请家法了。"
祠堂外传来女子轻笑。
云璃透过凌乱发丝望去，看见继母林月如抚着隆起的小腹倚在门边，云纹锦缎在暮色中泛着冷光："璃儿若是听话，何至于此？"
记忆如潮水涌来。
原主七岁测出混沌灵根，却在十岁生辰那日突然灵脉尽毁。
云璃眯起眼，舌尖尝到唇间血锈味——这具身体分明是被人用九转噬灵散生生毁了根基。
"啪！"
又一鞭落在肩头，云璃咬破舌尖强迫自己清醒。额间突然传来灼烧感，那点自重生起就隐隐作痛的朱砂痣竟渗出鲜血，在众人惊呼声中绽开一朵血色莲花。
"妖...妖物！"三长老踉跄后退，铁鞭当啷落地。
云璃感觉有温暖气流自额间流向西肢百骸，破碎的记忆突然清晰——十岁那碗莲子羹里浮着的金粉，林月如指尖残留的朱砂色药渍，还有昨夜那盏掺了离魂散的安神茶。
"三长老方才说......"她缓缓首起腰，铁链随着动作哗啦作响，"谁是废灵根？"
祠堂突然陷入死寂。
林月如指尖掐进雕花门框，丹凤眼里闪过惊疑。云璃额间血莲越发妖冶，被她目光扫过的弟子竟齐齐后退三步。
"装神弄鬼！"三长老抬手结印，元婴期威压如山倾覆，"今日老夫便替云家清理门户！"
云璃突然低笑出声。
她想起诛仙台上沈轻雪抽出凤凰骨时说的话。原来不论神界人间，弱者连悲鸣都是罪过。
额间血莲骤然迸发赤芒，她听见识海深处传来童声呓语，像是沉睡千年的古剑铮然出鞘。
威压临身的刹那，云璃并指如刀划过腕间。鲜血溅在牌位前的青铜烛台上，九朵莲焰轰然腾起，将三长老的灵力尽数吞噬。
"不可能！"林月如失声尖叫，"你明明......"
"明明喝了三个月的离魂散？"云璃扯断脚镣起身，染血白衣无风自动。
莲焰在她掌心凝成赤色长剑，剑尖首指林月如咽喉："二娘难道没听说过，凤凰浴火，涅槃重生？"
祠堂外突然雷云密布。云璃眉心血莲映着电光，恍如神女降世。她每踏出一步，青砖便绽开血色莲纹，藏在暗处的侍卫竟动弹不得。
"保护夫人！"三长老祭出本命法宝，青铜鼎却在中途骤然转向，"怎么回事？我的灵力......"
"看来三长老忘了。"云璃指尖拂过剑身，莲焰顺着鼎身纹路蔓延，"云家秘法——血饲。"
最后二字落地，青铜鼎轰然炸裂。三长老喷出血雾跌坐在地，看向云璃的眼神如同见鬼："你...你怎么会禁术......"
云璃轻笑，剑尖挑起林月如鬓间珠钗。前世她在神界藏书阁翻阅十万卷宗时，这些凡人眼中的禁术不过是基础术法。
珠钗在莲焰中化作金水，滴落在林月如绣鞋前滋滋作响。
"明日辰时。"她转身走向祠堂外的暴雨，声音混着雷鸣传来，"我要看到母亲的嫁妆单子。"
待血色莲纹消失在雨幕中，在地的侍卫突然惨叫。他们腕间不知何时缠上赤色丝线，此刻正如活物般往血脉中钻去。
林月如攥紧袖中传讯玉符，丹蔻在掌心掐出血痕。檐角铜铃在风中急响，像极了十年前那个血月夜，她将九转噬灵散倒入女孩药碗时听到的丧钟。
柴房角落，云璃吐出口中淤血。强行催动血莲的反噬比想象中严重，这具身体终究太弱。
她倚着潮湿草垛运转心法，额间血莲却突然浮空展开，幻化出丈许空间。
遍地赤晶如星辰铺就，中央悬浮的残破纸鹤突然颤动。
云璃伸手触碰的刹那，孩童啜泣声在识海响起："主人...阿萝饿......"
空间外传来脚步声。
云璃迅速退出神识，掌心多出三片赤晶莲瓣。
柴房木门吱呀作响，丫鬟翠微端着漆盘冷笑："夫人赏你的饭。"
馊臭味扑面而来。
云璃盯着漆盘中泛绿的腐肉，忽然想起堕神渊那些以腐尸为食的魔物。翠微见她不动，抬脚就要踹翻漆盘："贱人还当自己是......"
话音戛然而止。
云璃扣住她脚踝反手一拽，腐肉精准塞进大张的嘴里。
翠微惊恐的瞳孔中，倒映出少女染血却含笑的面容："既觉得美味，自己尝尝如何？"
凄厉惨叫划破雨夜。
云璃看着地上翻滚的身影，腐肉接触皮肤的瞬间，翠微手臂己露出森森白骨——化骨散混在馊饭里，倒是比她前世见过的毒药更精巧。
柴房重归寂静时，云璃捏碎赤晶莲瓣敷在伤口。赤色流光渗入肌肤，背上鞭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她望向云层中若隐若现的紫微星，指尖抚过腕间淡金龙纹。
诛仙台上那抹玄衣残影，此刻想起仍觉心悸。那声破碎的龙吟，究竟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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