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首沉默的苏木突然开口：“女子地位卑微，家中即便有钱看病，也会先紧着能干活养家的。”
虞惜暖眼前一亮，赞赏地看向苏木。
这个看似冷淡不爱说话的苏木，看问题竟如此一针见血。
这时，忍冬低着头，声音细若蚊蝇：“其实...若是我生病了，也不敢来医馆...”
见众人目光都投向她，忍冬顿时慌了神：“对、对不起，奴婢不该乱说...”
“说得好！”
虞惜暖温声鼓励，“贫穷固然是一方面原因，可这里是汴京，富庶之地。
那些商户、官宦人家的女眷，难道就都没有病痛吗？”
她目光灼灼地看向忍冬：“所以除了贫穷，还有羞耻感在作祟。
忍冬，你觉得这羞耻感从何而来？”
忍冬受宠若惊地抬起头，第一次感受到被重视的喜悦。
她理了理思绪，小声道：“奴婢愚钝，不懂什么羞耻感...
只是若我身子不适，既怕真查出什么大病，又怕大夫诊脉时神色凝重。
再加上医馆人来人往...光是想想要在众目睽睽之下说出自己的病症，就羞得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况且从来没人告诉我们，这些病痛到底是寻常还是严重。
为了自我安慰，就会想着‘大家都这样’，忍忍也就过去了...”
虞惜暖静静思索着忍冬的话。
午后虞惜暖目光扫过医馆内来来往往的病患。
一位中年男子正局促地坐在齐大夫面前，双手不自觉地搓着衣角，眼神飘忽不定。
“大、大夫...”男子声音压得极低，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
“就是...那个地方...有些不太舒服...”
他的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说完就急忙低下头，仿佛地上有什么吸引人的东西。
齐大夫了然地点头，示意阿德取来屏风遮挡。
随着屏风的合拢，男子紧绷的肩膀才稍稍放松了些。
看着这一幕，虞惜暖忽然明白：无论是男是女，病患都不愿将自己的隐疾暴露在人前。
她们作为医者习以为常的环境，对病患而言却是一种不得不忍受的煎熬。
那些大户人家重金延请大夫上门，并非单纯为了彰显身份地位，而是有了选择的权利后，自然会选择更体面、更舒适的诊治方式。
就像此刻，屏风后的男子终于能够坦然描述病情，而不必担心被旁人听去。
虞惜暖起身环顾药铺布局，纤细的手指轻轻点着下巴思忖。
左右两侧的接诊脉桌是当前主要的问诊区，她的诊位旁是木质柜台与百子药柜。
左侧那间堆放杂物的大屋子显得格外空旷，而这样的布局导致候诊的病患只能站着等待。
望着窗外灼灼烈日，她不禁蹙眉——这样的天气，长时间站立极易中暑。
“阿德，”她突然开口，“你说把这里改造成独立诊间如何？”
阿德正在打包药材，闻言凑近几步，困惑地眨着眼：“虞大夫说的‘诊间’是...？”
虞惜暖莞尔，招手唤来齐文川，细细说明构想：“将大间一分为二做成独立诊室，既保护病患隐私
候诊区增设座椅，方便辛夷和阿德登记问诊，也能避免日晒之苦....”
齐文川听着听着竟出了神。
眼前女子侃侃而谈时，眉梢眼角都流转着灵动的光彩。
这般巧思，莫说是闺阁女子，就是行医多年的老郎中也未必想得如此周全。
方案既定，阿德立刻风风火火地去找工匠。
辛夷研墨挥毫，写下“休沐三日”的告示牌。
待与工匠敲定细节，己是暮色西合。
虞惜暖忽然轻呼一声，懊恼地拍了拍额头，竟忘了差人回府告知萧逸尘。
“这么晚了，他应当...”
她喃喃自语，却又想起上次在酒楼，那人宁可饿得腹鸣如鼓，都不确定她是否用过膳也要固执地等她。
念及此，心中不由泛起一丝暖意，却又隐隐担忧。
果不其然，待她踏着月色回府，萧逸尘仍端坐厅中。
桌上珍馐己热过三回，犹自冒着袅袅热气。
“臣妾一时忘了时辰，还望殿下恕罪。”虞惜暖歉然道，“下次若臣妾晚了，殿下便先行用膳不必等臣妾的。”
萧逸尘玩笑道：“原来妇人等待外出挣钱的夫君，是这般滋味。”
其实他有私心，如果不等虞惜暖，她就会少一份对他的牵挂，往后不知要多迟才愿回来。
萧逸尘执起玉箸，眼中噙着促狭的笑意，“夫人辛苦养家，倒是我这个病患该道谢才是。”
他这般家世坐吃山空十辈子都用不完，何须她来养，却因为他玩笑般的语气让虞惜暖的愧疚感减少了一些。
谈笑间，萧逸尘忽然话锋一转：“听闻林家那小子又去医馆寻你了？”
虞惜暖一边替萧逸尘布菜一边回复，并没有把这件事当成多大一件事：“嗯，林家对外放出消息说我同的婚事照旧，我也不知道到底怎么一回事，今日他来找我说这件事。”
“好大的胆子。”
萧逸尘眸色一沉，手中茶盏轻叩案几，“连本殿的皇子妃都敢惦记。”
见他神色不豫，虞惜暖急忙解释
“殿下明鉴，我与林沐风之前只是联姻并无半分感情。”
一只修长的手忽然伸到她面前。
虞惜暖会意，放下银箸轻轻握住。
萧逸尘的掌心温暖干燥
“暖暖”他凝视着她的眼眸，声音低沉，“可我明知如此，还是会...吃醋。”
最后二字说得极轻
却让虞惜暖心绪波动，犹如一汪平静的湖面因为这双手的拨动泛起涟漪。
“那...臣妾以后再也不见他了，可好？”
萧逸尘闻言展颜，如春风化雪：“好。”
松开她的手，将一碟水晶虾饺推到她面前，“快用膳吧，饿坏了本殿可是要心疼的。”
待她举箸，他又道：“明日是归宁之日。”
见虞惜暖神色倏然黯淡，柔声劝慰：“若你实在不愿，我们送了礼便回。
但若你连面都不露，反倒落人口实。
毕竟你现在叶家小姐行医的身份己然暴露，同叶家交恶对你没有好处。”
他语调平常却让人心安，“不过无论如何，你是我的夫人，谁敢欺你就是和我过不去。”
虞惜暖望着他坚定的眼神，心中阴霾渐散，轻轻点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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