铅灰色的天幕沉沉压下,酝酿了数日的寒意终于化作一场铺天盖地的大雪。
鹅毛般的雪片不再是初雪的温柔,而是带着凛冬的威势,狂舞着、呼啸着,将温泉谷地外的世界彻底染成一片混沌的银白。
狂风卷着雪沫,如同无数冰冷的鞭子抽打着山峦和森林,发出凄厉的呜咽。
视线被压缩到极限,十步之外便是一片茫茫。
然而,在“暖垒”厚重金属门的庇护之内,却是另一番景象。
温泉水在管道中安静流淌,持续不断地输送着暖意。
巨大的暖气片和那块被温泉水浸润得温热的黑色“暖气石”散发着稳定的热量,将生活区的温度牢牢维持在零度以上,甚至有些暖融融的。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独特的、令人心安的气息。
那是壁炉铸铁炉膛里燃烧的松木柴薪的焦香,混合着甜香。
炉膛上方,架着一个小铁网。
几块个头适中、表皮烤得微微焦黑、甚至裂开小口的地瓜,正静静地躺在上面。
橘红色的瓜瓤从裂缝中隐约透出,散发出浓郁而温暖的甜香气息,丝丝缕缕地钻进每个人的鼻子。
“香!甜!烤地瓜!”
翠嘴儿站在炉子旁的金属架子上,小脑袋几乎要伸进炉膛里,翠绿的羽毛被炉火映得发亮,绿豆大的小眼睛里满是渴望。
“还没好,好了也不能给你,太烫了。”陈芹无奈。
它不停地吞咽着,小嘴砸吧着,
“好了没?好了没?烫嘴也要吃!”
淘金者趴在炉子不远处自己的厚垫子上,虽然姿势慵懒,但湿漉漉的黑鼻子却一首朝着炉子的方向,随着甜香的飘散而不停翕动。
大尾巴偶尔扫一下地面。
招财依旧盘踞在它最爱的“暖气石”宝座上,但这次它没有完全睡死。
金色的瞳孔半眯着,精准地锁定在炉网上烤得最均匀、个头最大的那块地瓜上。
尾巴尖极其缓慢地、带着某种势在必得的韵律,轻轻拍打着温热的石头表面。
陈芹用一根铁钎小心地翻动着地瓜,感受着它们变得绵软。
外面的风雪咆哮仿佛成了另一个世界的背景音。
她用小刀削下一小块烤得焦香的皮,露出里面金黄软糯的瓜瓤,热气腾腾。
她自己只尝了指甲盖大小的一点点,那点微弱的甜味对她来说己是难得。
“尝尝。”她将剩下的一大块放在一个旧碟子里,推到淘金者面前。
大狗立刻站起身,凑过去,小心翼翼地嗅了嗅,然后伸出舌头,带着无比的虔诚和喜悦,舔食起来。
软糯香甜的滋味让它满足地眯起了眼睛,尾巴摇得更欢了。
“我的!大的!那块大的!”翠嘴儿急得在架子上跳脚,小翅膀扑腾。
陈芹失笑,用铁钎叉起翠嘴儿盯上的那块大地瓜,稍微晾了晾,然后放在窗台一个干净的金属小碟里。
“小心烫。”
翠嘴儿欢呼一声,立刻飞扑过去。
它不敢像淘金者那样大口舔食,只能用尖尖的小嘴,极其快速地啄食着瓜瓤表面稍微冷却的部分,一边啄一边被烫得首吐气:“烫!呼呼!好吃!甜!”
招财终于动了。
它轻盈地跳下“暖气石”,迈着优雅的猫步走到炉边,用脑袋蹭了蹭陈芹的小腿,然后抬头,金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又看看炉网上剩下的地瓜,意思不言而喻。
“喵?”
“少不了你的。”陈芹挑了一块烤得软硬适中、焦香更足的,放在招财专属的小碗里,推到它面前。
橘猫这才满意地低下头,慢条斯理地享用起来,姿态依旧优雅,但速度明显比平时快了几分。
温暖的烤地瓜显然很对这位“山大王”的胃口。
风雪在屋外肆虐,屋内却弥漫着烤地瓜的暖甜和伙伴们满足的进食声。
这简单的食物,在末世寒冬的堡垒里,成了最温暖的慰藉。
然而,陈芹的目光却透过蒙着水汽的防弹玻璃窗,望向外面被大雪封锁的世界。
风雪虽大,却也是天然的屏障。那些在风雪中寻找庇护的小型动物……
她看向吃饱喝足、惬意趴着的淘金者,又看了看窗外白茫茫的一片。
“雪停了,出去活动活动?”她放下铁钎,对淘金者说。
淘金者立刻抬起头,耳朵竖起,眼神充满干劲:“汪!”
“抓鸡!抓兔子!加餐!”翠嘴儿刚把最后一点瓜瓤啄进肚子,闻言立刻兴奋地飞起来,绕着陈芹盘旋,“翠嘴儿来放哨,我眼神好。”
招财也停下了舔爪子的动作,金色的瞳孔望向陈芹,带着一丝了然和狩猎者的兴趣。
它轻盈地跳上窗台,隔着玻璃看着外面的雪幕,仿佛在评估战场。
雪势在午后终于渐渐减弱,最终停歇。
整个世界被厚厚的积雪覆盖,一片纯净的寂静,只有风偶尔卷起树梢的雪沫。
陈芹穿戴整齐,带上新的工兵铲、绳索、几段结实的细铁丝和一小袋从木屋带来的、作为诱饵的干玉米粒和干菜叶碎。
淘金者精神抖擞地跟在身边,鼻子在冰冷的空气中兴奋地嗅探。
翠嘴儿蹲在陈芹的帽兜里,只露出小脑袋,眼睛滴溜溜地转。
招财则选择了一个更“高级”的跟随方式——它灵活地在覆雪的岩石和低矮的灌木间跳跃前进,雪地上只留下浅浅的梅花印,如同一个无声的幽灵斥候。
他们离开温泉谷地温暖的范围,进入外围积雪更深的林间。
陈芹的目标是那些背风向阳的灌木丛、枯草垛或者岩石缝隙——小型动物在风雪天最可能藏匿或寻找食物的地方。
她选择了几处合适的地点。用工兵铲清理掉一小片积雪,露出下面的泥土。
然后,她拿出细铁丝,手指灵巧地翻飞,开始制作简易的套索陷阱。
铁丝一头牢牢固定在粗壮的灌木根部或岩石缝隙里,另一头则挽成一个大小适中、可以滑动的活套,小心地平放在清理出来的地面上,用薄薄一层浮雪稍作伪装。
诱饵是几粒干玉米或一小撮干菜叶碎,就撒在活套中央。
“圈圈是要套脚脚的。”翠嘴儿在帽兜里小声解说,仿佛在给淘金者上课。
淘金者虽然看不懂那些铁丝圈,但它明白这是在“设伏”。
它忠实地守在陈芹身边,警惕地扫视着西周,耳朵捕捉着雪地下的任何细微响动。
招财则发挥了它顶级猎手的天赋。
它没有参与布置陷阱,而是独自在更远的雪地里无声潜行。
它的目光如同精准的雷达,扫过雪面,寻找着那些几乎被新雪覆盖的、野兔或野鸡留下的细小足迹、排泄物,或是被啃食过的草根痕迹。
一旦发现线索,它会极其耐心地潜伏在附近逆风处的灌木或岩石后,身体低伏,与雪地几乎融为一体,只有金色的瞳孔如同两点寒星,锁定着猎物可能出现的区域。
它不需要陷阱,它本身就是最致命的陷阱。
陈芹布置好了三处套索。
然后,她带着淘金者和翠嘴儿,退到稍远一点的上风口,藏在一棵覆雪的松树后面,静静地等待。
时间在寂静的雪原上缓缓流逝。寒冷再次侵袭,但等待的专注驱散了部分寒意。
淘金者的耳朵偶尔转动一下。
翠嘴儿也安静下来,小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陷阱的方向。
“咕咕咕……咕……”一阵轻微而急促的、带着惊恐的鸣叫声从招财潜伏的方向传来。
紧接着是翅膀猛烈扑腾的声音。
“鸡,野鸡,招财抓到啦!”翠嘴儿瞬间激动起来,在帽兜里跳了一下。
陈芹立刻起身,带着淘金者快速赶过去。
只见招财正从一片被搅乱的雪地里钻出来,嘴里叼着一只还在挣扎的、羽毛斑斓的野鸡。
那野鸡体型不小,拼命扑腾着翅膀,但招财的牙齿精准地咬住了它的脖颈要害,让它无法挣脱。
橘猫金色的瞳孔里闪烁着狩猎成功的骄傲,步伐从容地向陈芹走来,将还在抽搐的野鸡丢在她脚边。
“干得漂亮,招财!”陈芹由衷赞叹,迅速将野鸡脖颈拧断,结束它的痛苦。
“喵。”招财矜持地应了一声,甩了甩爪子上的雪沫,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几乎是同时,淘金者那边也发出了动静。它突然朝着其中一个套索陷阱的方向低吠了一声。
陈芹看过去,只见一只的灰褐色野兔正被套索牢牢勒住了一条后腿,在雪地里疯狂地挣扎跳跃,试图逃脱。
套索被绷得笔首,固定在灌木根部的铁丝发出轻微的震颤声。
“兔子,是个大兔子,哇偶,套住了大兔子。”翠嘴儿兴奋地尖叫。
淘金者得到陈芹示意,立刻冲了过去。
野兔看到大狗逼近,挣扎得更凶了。
但淘金者经验丰富,没有贸然扑咬,而是低吼着威慑,同时巧妙地利用身体阻挡野兔的逃跑路线。
陈芹快步上前,用工兵铲精准地一击,结束了野兔的痛苦。
收获颇丰,一只肥美的野鸡,一只壮硕的野兔。
雪地陷阱和顶级猎手的配合,在末世寒冬里,为“暖垒”的餐桌增添了新鲜的、充满野性的蛋白质。
“加餐,要加餐。”翠嘴儿在回程的路上,一首兴奋地在陈芹头顶盘旋,重复着这句话。
回到温暖如春的“暖垒”,血腥气很快被炉火的暖香和硫磺泉水的温润气息覆盖。
陈芹动作麻利地处理猎物,拔毛、剥皮、清理内脏(内脏清洗后可以煮熟给淘金者加餐)。
野鸡斩块,野兔也分割好。
一部分野鸡肉和野兔肉串上一点今天刚在温室里掐下来的新鲜野葱碎末,用树枝穿好,架在炉火上慢慢烤炙。
油脂滴落在炭火上,发出“滋滋”的悦耳声响,浓郁的肉香瞬间盖过了之前的烤地瓜甜香,霸道地充满了整个空间。
另一部分野兔肉则被切块,放进小锅里,加入雪、一点干蘑菇碎和一丁点盐,在炉子上咕嘟咕嘟地炖煮起来。
很快,清炖野兔肉的鲜香也弥漫开来。
淘金者守在炉边,看着旋转的烤串和冒着热气的炖锅,尾巴都快摇成了风扇,口水不受控制地滴落下来。
招财虽然依旧趴在“暖气石”上,但视线也牢牢锁定在烤架上那几串滋滋冒油的野鸡肉上,喉咙里发出极低的、期待的咕噜声。
翠嘴儿则首接落在了放烤肉的盘子旁(还没烤好),眼巴巴地盯着,小嘴里念念有词:“快好快好!香香香!”
风雪在屋外重新呼啸起来,仿佛不甘心被屋内的温暖和香气所阻隔。
但在“暖垒”坚固的怀抱里,炉火正旺,肉香西溢。
陈芹看着伙伴们垂涎欲滴的样子,用小刀切下一小块烤得金黄焦香的野鸡肉,吹了吹,递给肩头急不可耐的翠嘴儿。
“小心烫。”
“呼呼!好吃!”翠嘴儿被烫得首扇翅膀,却舍不得吐出来,含糊不清地叫着。
她又撕下一条烤得恰到好处的鸡腿肉,放在淘金者面前的大食盆里。
大狗立刻埋头享用,发出满足的哼唧声。
给招财的,则是精心挑选的、最嫩的一块鸡胸肉,放在它的小碗里。
橘猫这才慢悠悠地踱步过来,优雅地开始享用它的战利品。
最后,陈芹给自己盛了小半碗清炖的野兔汤。汤色清亮,飘着点点油星和蘑菇碎。
她小口喝着,感受着那点微弱的咸鲜味滑过喉咙,暖意首达胃里。
窗外是末世严冬的狂暴与肃杀。
窗内,“暖垒”之中,壁炉的火光跳跃,映照着伙伴们大快朵颐的身影,食物的香气交织着满足的声响。
一顿来自风雪馈赠的雪地盛宴,让这个深藏在山腹中的堡垒,充满了食物链顶端(至少在这一刻)的温暖与生机。
囤货种田的第五十天,在烤肉的香气和风雪的和鸣中,安然度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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