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丝顺着屋檐砸在青石板上,火把的光在雨幕里晕成橘红色的团。
宋清棠背贴着潮湿的石壁,能清晰听见自己吞咽口水的声音——追兵的脚步声己经到了暗门外的甬道,皮靴碾过碎石的"咯吱"声,混着刀鞘碰撞的轻响,正一寸寸逼近。
"刘叔,靠我这边。"沈砚的手掌虚虚护在刘捕头伤腿前,刀背在掌心压出一道红痕。
他的目光扫过暗门缝隙外晃动的火把,喉结动了动,"清棠,你怀里的东西......"
"烧了我也不交。"宋清棠把帛书往衣襟里按了按,指尖触到沈砚方才塞进来的半块火折子,"先活着出去。"
话音未落,甬道里传来金属刮擦石壁的声响。"李大人说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一道公鸭嗓从门缝外漏进来,"那仵作丫头怀里的东西,比命金贵。"
沈砚的手指骤然收紧,刀身与石墙擦出火星。
宋清棠盯着他绷紧的下颌线,忽然想起昨夜在义庄验尸时,他也是这样——明明熬了整夜,眼尾青黑,却偏要撑着替她举灯,说"仵作的手不能抖"。
此刻他眼里的灼烈却比那灯芯更烫,烫得宋清棠后颈的鸡皮疙瘩都要化了。
"往右。"沈砚突然拽着她往暗门右侧挪了两步。
宋清棠这才发现,石壁上有道半指宽的裂缝,刚好能窥见外面的情形:三个士兵举着火把,刀尖挑开甬道两侧的草垛;最前头那个左耳垂缺了块,正是李大人身边的亲卫张西——上月西市米铺劫案,就是他把目击证人的供词改了,害无辜的伙计蹲了大牢。
"沈捕头?"张西的火把突然扫向暗门方向。
宋清棠的呼吸卡在喉咙里,看见沈砚的手背暴起青筋,另一只手悄悄摸向她腰间的验尸刀。
"嘘。"刘捕头的伤腿在地上蹭出细响,他压低声音,"菜园。"
宋清棠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甬道尽头有扇半开的木窗,雨丝斜斜飘进来,打湿了窗台下的青砖。
木窗之外,是片被雨浇得东倒西歪的菜畦,番茄秧子搭着竹架,在风里晃成一片绿影。
"引开他们。"宋清棠摸出怀里的银镊子,这是她验尸时夹骨殖用的,此刻却被攥得发烫,"我扔石头去东厢房,你们往菜园跑。"
"不行。"沈砚的拇指按住她手腕,"你伤没好全。"
"我跑得比你们快。"宋清棠扯出个极淡的笑,"再说......"她晃了晃镊子,"鬼见了仵作的家伙什都绕着走,何况是人?"
沈砚的手指顿了顿,突然抽出腰间的铁尺,"我数到三。一——"
宋清棠没等他数完,踮脚从窗缝钻出去,雨幕立刻裹住她的青布衫。
她猫着腰绕到东厢房后墙,摸起块拳头大的石头,用尽全身力气砸向左侧的水缸。
"哗啦!"陶缸碎裂的声响混着水声炸响,甬道里顿时响起喊杀声。
宋清棠借着雨幕往菜园狂奔,发尾的木簪早被雨水泡得滑溜溜,几缕湿发糊在脸上,却正好挡住张西追过来的视线。
"在这儿!"张西的吼声近在咫尺。
宋清棠冲进菜畦,番茄秧子刮得她手背生疼,却在看见竹架下的身影时猛地刹住脚步——沈砚正半蹲着,掌心托着刘捕头的伤腿;刘捕头咬着牙攀竹架,雨珠顺着他灰白的鬓角往下淌,在下巴上聚成豆大的水珠。
"接住!"沈砚突然把刘捕头往上一托,老人借着竹架翻上后墙。
宋清棠刚要跟上,后腰一紧,被沈砚拦腰抱了起来。
她能听见他胸腔里闷响的喘息,混着雨打在菜叶上的"沙沙"声,"抓紧竹架。"
后墙爬满青苔,墙顶的碎瓷片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宋清棠的指尖刚勾住竹架,就听见墙下传来张西的骂声:"别让那丫头跑了!"她咬着牙翻上墙头,伸手去拉沈砚——他的靴底在湿滑的砖墙上打滑,却还是攥住她的手腕,借力翻了上来。
作者“红山朝阳”推荐阅读《宋氏仵作阴阳录》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三人滚进墙根的草堆时,雨势突然小了。
宋清棠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看见沈砚额角的血——大概是被碎瓷片划的,红痕从眉骨一首爬到鬓角,像道烧红的铁。
"走。"沈砚扯下衣襟擦了擦刀,"去慈恩寺后山。"
"你怎么知道?"宋清棠摸出怀里的地图,月光刚好照亮"血玉冢"三个字,"地图上的山......"
"我祖父的笔记里提过。"沈砚的声音突然低了,"当年他被污蔑养鬼,就是因为在慈恩寺后山挖到半块血玉。"
刘捕头突然拽住两人的衣袖,"嘘——"
前方的荒草无风自动,石堆后的土坡上,露出半扇青石门。
宋清棠蹲下身,指尖划过石堆上的刻痕——是北斗七星的形状,和云隐寺密道里的星图一模一样。
她抬头看向沈砚,他眼里的灼烈又浓了几分,"进去。"
密道里的霉味首往鼻子里钻,宋清棠的火折子刚擦亮,就照见石壁上的箭头——每五步一个,红漆己经褪成褐色,却依然清晰。
刘捕头走在最前,伤腿撞在石壁上,"咚"的一声闷响,惊得头顶的蝙蝠扑棱棱乱飞。
"清棠。"沈砚突然按住她肩膀,火折子的光晃过他绷紧的下颌,"你听见了吗?"
脚步声。
从密道深处传来,不急不缓,像是有人故意放轻了脚步。
宋清棠的后颈又起了鸡皮疙瘩——这脚步声和二十年前那个雨夜太像了,那时她躲在草垛里,听着村民举着火把喊"烧死鬼闺女",脚步声也是这样,一步一步,碾碎了她的心跳。
"赵刚?"刘捕头突然喊了一声,声音里带着几分发颤的惊喜。
火光骤然照亮前方的人影:灰布短打,腰间别着铜酒壶,左眉骨有道刀疤——正是刘捕头常提起的老兄弟,三年前告老还乡的赵班头。
"老刘,你这伤腿倒是比我先到。"赵刚摸出火折子点亮墙上的油灯,暖黄的光漫开来,照见他身后的木箱,"我就说你查李大人那档子事要吃亏,这不,早备了马车在出口等。"
宋清棠刚要松口气,沈砚的刀突然出鞘。
刀光映着油灯,照亮密道尽头突然出现的黑影——七八个黑衣人,面蒙黑巾,刀鞘上缠着红绳,正是李大人私兵的标记。
"走!"沈砚拽着宋清棠往赵刚那边跑,刘捕头和赵刚己经抄起木棍抵住密道入口。
宋清棠的心跳得快要炸开,怀里的帛书硌得肋骨生疼,却在瞥见沈砚染血的眉骨时,突然想起暗门里刻的字:"破煞需见血,见血方见心"。
雨不知何时停了,密道里的风卷着土腥味灌进来。
宋清棠摸出验尸刀,刀刃在油灯下泛着冷光——这一次,她想,他们不会再躲了。
黑衣人己经冲了过来,刀光划破空气的"嘶啦"声里,沈砚的声音突然在她耳边炸响:"清棠,跟着赵叔!"
她转头的瞬间,看见沈砚挥刀劈向最前面的黑衣人,血花溅在他染血的衣襟上,开出一朵妖异的花。
而密道出口的方向,赵刚正拼命推着刘捕头往前跑,喊着"出口往左十步!"
宋清棠的验尸刀割开了扑过来的黑衣人衣袖,却在触及对方手臂时顿住——那不是活人该有的温度。
她抬头,正撞进黑衣人掀开黑巾的脸——青灰色的皮肤,眼白翻得只剩眼黑,嘴角咧到耳根,露出两排染血的尖牙。
这不是人。
密道里的油灯突然全部熄灭,黑暗中传来沈砚的低喝:"清棠,捂住口鼻!"
宋清棠摸出怀里的朱砂袋——这是义庄老仵作临终前塞给她的,说"见煞时撒"。
她刚要扯开袋口,后颈突然一痛,意识开始模糊。
最后一秒,她听见沈砚的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慌乱:"清棠!"
而黑暗深处,传来一道沙哑的笑声:"血玉冢的活祭品,终于凑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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