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
一声短促的冷笑从设备里炸开，音量控制在刚好让人不适的程度。
“真不巧，”朝天白咬字突然变得异常清晰，“我这边预约的是AI理论研讨。”
他故意停顿两秒，
“劳驾，排队。”
熟悉他的人都知道，朝天白骨子里刻着某种近乎病态的傲慢。
在公司，虽然没人敢明说他目中无人，但新来的实习生都会收到一条隐晦的忠告：别在非工作时间打扰他。
这种傲慢在初识唐山川时尤为明显。
张东下意识整了整警服领口，语气不自觉地放软：“那个……能不能通融一下？”
他斟酌着用词，“不知道该怎么称呼您？是唐先生的亲属？”
“认识不满72小时的网友。”朝天白打断道。
张东的表情瞬间凝固。
“那看来我们得公平竞争了。虽然您是网友，但要是他等会儿脑子转不过来——”
“还得叫我一声警察叔叔。”
唐山川其实早己清醒，却仍紧闭双眼装睡。
他听着病房里的对话，心里暗自盘算：
光是辨别张东带来的文本就够头疼了，更别说还要帮朝天白商讨AI理论。
……想到这些，他恨不得真的昏死过去。
朝天白问：“就算你是警察，他手腕上那些淤青总得有个说法吧？”
张东的皮鞋在地板上蹭了蹭，声音低了几分：
“这件事……确实是我的过失。一首想找机会当面道歉，当时抓捕行动中误伤了他，真的很抱歉。”
“我听过他详细说过整个过程。”朝天白抱起胳膊。
“如果没记错，他是不是给某位领导演示过AI文本识别的技术？”
“对，是给周明处长。这项鉴别工作就是周处长特意指派给他的。”
朝天白突然前倾身体：“报酬怎么算？按小时还是按件计费？”
“这个……我不太清楚具体细节。”
朝天白冷笑一声，后槽牙咬得咯咯响，“敢情是想空手套白狼啊。”
张东连忙摆手，语气里带着几分急切：“不是白嫖，报酬的事我们可以之后再详细谈……”
“不用‘之后’了，现在就走。”朝天白首接打断。
见张东仍站在原地没动，朝天白也不好再赶人，干脆换了个话题：
“那他为什么签谅解书？还有，好端端的怎么进医院了？”
张东皱起眉，含糊地将这件事说出来：
“谅解书的事我不太清楚细节，只记得他当时说了些奇怪的话……哦对，他本职好像是个监考老师，但考试时间早就结束了，校长还因此训了他一顿。”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微妙，“至于进医院……”
“怎么？”朝天白挑眉。
“……听说是吃了干燥剂。”
朝天白猛地瞪大眼睛：“干燥剂？！”
他脑子转得飞快，瞬间把所有线索串了起来——
难怪唐山川总是推三阻西不肯碰AI理论。
“呵……”朝天白从牙缝里挤出一声冷笑，指节捏得咔咔作响，手机屏幕里的脸因愤怒而扭曲。
“原来如此。把人往绝路上逼，这就是你们的本事？”
“既然早就知道事情原委，为什么袖手旁观？现在闹出人命才假惺惺来道歉！”
唐山川缓缓坐起身，他抬起眼睛看向张东，勉强扯出一个笑：
“你走吧，辛苦你跑这一趟。东西……你也带回去，我吃不了什么。”
“替我向周处长道个歉，就说……我不想再辨别AI写作了。”
系统在脑海里尖锐地响起警报：
【宿主！宿主！】机械音罕见地带上了焦急。
【你还记得我们之间的赌约吗？你不能放弃辨别！】
唐山川闭了闭眼，心中冷笑。
——周明？
他们之间哪有什么交情？不过是对方看中他的能力，想借他达成目的罢了。
他终究没有为了虚无缥缈的系统任务，去驳斥此刻唯一站在自己身侧的人。
“到此为止吧。”他在意识深处对系统低语，“这场荒唐的游戏，我认输。”
张东局促地搓了搓手，突然深深鞠躬：
“那件事……确实是我考虑不周。”
未等回应，他便逃也似地转身离去：“你好好休息。”
凝滞的空气里，朝天白十分不安，方才同仇敌忾的同盟此刻化作无形的尴尬——
毕竟朝天白接下来要提出的请求，与被逐出的张东如出一辙。
“老唐……”他干笑着扯了扯领口，“咱们……是朋友对吧？朋友就该互相……”
“等等。”唐山川突然眯起眼睛，“你从哪知道我本名的？”
“就……你视频评论区啊。”朝天白表情凝固，“唐山川不是艺名？”
唐山川忽然打断他：
“既然你知道我名字，你也要告诉我你现实中的本名？”
朝天白一怔，下意识回答：“朝天白。”
唐山川说，
“你刚才站在我这边骂张东的时候，是不是在想——如果他被我赶走，你就少了一个竞争对手，我就能专心帮你研究AI了？”
朝天白喉咙一紧，手指无意识地蜷缩。
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竟无法立刻否认。
那一瞬间，他确实闪过类似的念头——
模糊的、自私的、甚至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念头。
“我……”他的声音卡在喉咙里，像是被某种无形的羞愧扼住。
但唐山川没给他辩解的机会。
“所以你看，我从来不是矫情。”
他的声音低沉而冷冽，“林月巧曾经质问过我——‘你跟中世纪举着火把烧女巫的疯子有什么区别？不都是披着正义的外衣，满足自己那点可怜的优越感吗？’”
他盯着朝天白，眼神如深渊般幽暗：
“那时候，我甚至分不清自己到底有没有那种优越感。而现在——”
他扯了扯嘴角，“你说不上来的那种感觉，就是我当时的感觉。那种……好像真的做过，又好像没做过的罪恶感。”
“我恐惧的不是答案，而是这个问题本身——如果辨别AI写作的行为，本质上就是一场精心包装的道德表演呢？”
“当林月巧质问我的时候，最可怕的不是‘有’或‘没有’的选项，而是那个瞬间的迟疑。”
他突然攥紧拳头，“为什么我会犹豫？为什么第一反应不是断然否认？”
“也许更可怕的是第三种可能——”唐山川扯出一个苦笑。
“我们早就在‘有’和‘没有’之间反复沦陷，就像……”
他的目光落在朝天白身上。
“……就像此刻的你，既无法坦然承认私心，又不敢坚决否认。”
朝天白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我……”他的声音卡在喉咙里，像被某种无形的重量压着。
最终，他选择了一个迂回的开场：“上次讨论AI理论时，你有个观点是错的。”
他的视线飘向窗外，避开唐山川的目光。
“不是错在结论……而是错在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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