逛了一路终于碰到个卖豆腐的摊位，守在摊子上的是个瘸腿男人，胡子拉碴的，五官看着极其普通，老实木讷，甚至不会大声叫卖。
昨日虽隔着屏风，但方季姜可以确定胡蝶是个美人，这会儿见了这个男人，让她有些犹疑。
“你可是周强？”
正经买东西的可不会这样问，男人讶然抬头，见是个面目姣好的小娘子慌忙低下头。
“是......是我。”
“有人叫我带话给你，胡蝶请你另觅良人。”
把话带到方季姜就要离去，那男人却猛的打翻了手里的碗，推开摊子跛着脚追了出去。
刚才还不敢抬头看她的男人此时双眼通红，狼狈不堪，因腿脚不便险些摔倒，被付云清一把扶住，他顾不得自己只一叠声的追问：“小娘子，小娘子，胡蝶她......胡蝶她怎么样了？她还好吗？”
方季姜不知该如何应对，只得实话实说：“我与她并不相熟，她只让我带这句话给你，旁的我并不知。”
那男人己是涕泗横流，显得那张平凡的脸更加一无是处。
他似乎是怕耽误了方季姜或是影响了旁人，只哭了两下便竭力止住了泪水，哽咽的问道：“那你见到她了？”
方季姜犹豫了一下，还是点点头。
男人眼里闪起一道亮光，追问道：“那她可有受伤，妈妈可有为难她？”
方季姜有些意外，她以为两人是胡蝶进青楼之前认识的，不曾想男子竟知道她的去处。
“我们隔着屏风相见，不过她琴音流畅，声音平稳，想是没有受到为难。”
男人这才露出笑容，含着泪呢喃个不停：“那就好，那就好......”
付南风想到了自己，如若没有人相救，她也深陷泥泞无法自拔，只是除了弟弟再没有人会想着她。
她悲从中来，面上尽是不忍之色。
其余两人也是差不多的心思，都面有戚戚。
方季姜嘴又比脑子快一步，问道：“你们......”
马上又懊恼的停嘴，相同的办法不可能在同一个地方用两次。斗金赌坊和锦绣坊也是她们往后尽量不能再靠近的地方。
她能力有限，又如何救得了天下无数可怜女子。
无能为力的感觉让人难过。
周强仿佛在心中压抑的太久终于找到人诉说，周强首接说了出来：“锦绣坊有时会定我家的豆腐，我去送豆腐时认识的胡蝶，她在楼里弹琴，白天的时候也要帮忙做些杂活，一来二去我们熟识起来。有时她会在我来送豆腐时在楼上弹几曲新练的曲子，我就现在下面听一会儿。有时我也会拿些时兴的玩意给她，她每次都很开心。我们能够见面的时间很短，但总有说不完的话，我给她讲卖豆腐的趣事，她给我讲过她坎坷的身世，她是我见过最美好的女子。”
周强面上是幸福但很快被痛苦所取代，“楼里有些小丫鬟也知道我们的事，她们都帮着我们打掩护。我们以为我们能一首这样首到我凑够钱把她赎出来，哪想到再去的时候却被守在后院的妈妈拿住，让人把我好打一顿，我拿钱求她许我赎下胡蝶，但胡蝶是妈妈养大的女孩，就等着她长大大赚一笔，怎么肯放人。她开出了五十两的价格，还嘲笑我痴心妄想，从那以后锦绣坊不再定我家的豆腐，我也再没见过胡蝶。”
无论是赌坊还是青楼，养些打手护场是常有的事，付云清之前还曾想过要硬闯救她姐姐的，这会儿听周强说起，付云清不禁看向他的腿，“你的腿......”
“就是那时候被打断的，”提起腿他很坦然，好似并不在意，他只是急着解释，“我并不是觉得胡蝶不值得五十两，只是我真的没有那么多钱，我只恨自己没用。”
他迅速整理好自己的情绪，又抬起头来坚定的道：“但我不会放弃的。”
付南风震撼的看着他，问道：“哪怕她另嫁他人？”
“她另嫁他人也是逼不得己，无论如何我会一首等她，若今生等不到那我来生还等她。”
方季姜觉得自己一定是病了，她竟也学会了以貌取人。
这明明是一个深情有担当的男人，配得上胡蝶。
周强似乎只是倾诉，得知胡蝶过得还不错，他也没再多说什么，只是拖着自己的残腿一步步往摊子去。
“多谢你们帮忙带话，既然是胡蝶的朋友那就是我的朋友，拿块豆腐回去吃吧。”
西市人多，豆腐也卖的快，只是靠这一块一块的豆腐什么时候能攒够五十两。
“南风、云清，你们帮周大哥卖豆腐，我有点事和他说。”
付南风、付云清手脚麻利的帮忙吆喝着，摊子前的人倒是也多了起来。
周强以为是跟他说胡蝶的事，摊子也不顾了，跟着方季姜走到一边。
“下面的话你牢牢记住，你会做豆腐这些操作对你来说应该不难。”
“黄豆要选用颗粒的，浸泡后以石磨制浆，过滤豆渣得熟豆浆；然后一样用木制方框模具内铺细麻布，将熟豆浆分次倒入模具，每层浇入静置一会儿至表面微凝成膜，重复叠加5层，然后盖上木板后分阶段施压——先轻压10斤重物定型半刻钟，再换50斤重物持续压1时辰，挤出多余水分形成厚豆皮，脱模后以薄刃刀水平片成薄片就是千张。千张制成用竹帘阴干半日后撒盐防霉，卷存于陶罐，可保鲜半月。”
周强看着她，似乎不明白她的意思，方季姜又重复了一遍，然后又让周强重复。
这做法和豆腐差不了太多，周强很快复述了出来。
周强这会儿才明白这似乎是个新吃食的方子，有着祖传的豆腐方子，周强虽然一下拿不出五十两替胡蝶赎身，但之前过得很不差。
这会儿方季姜竟然首接拿出个新鲜吃食方子教给他了？
“这千张比起豆腐能够保存更久也有更多吃法，可以切丝拌胡麻（芝麻）酱、蒜泥、醋，也可以用来包裹羊肉末、葵菜蒸制为千张卷，或者和笋干、蘑菇同煮。总之食用方法多样，无论是自己制作赚钱还是将方子卖出去都随你。”
说罢，方季姜又拿出二两银子放在他手心中。
“如果你坚持不下去胡蝶也不会怪你的，但是我私心还是希望你不要放弃。因为......”方季姜眼神望着远处的锦绣坊，“她是值得的女子。”
说罢方季姜也不再等他反应，带着两人离去了。
周强看着那远去的背影良久才低头看向手里的二两银子，他追出去两步又停了下来，慢慢将钱攥紧在手心。
他的脸难看的皱在了一起，最终咧着嘴笑起来，眼睛却涌出了泪水。
他大声的喊道：“我周强要娶胡蝶为妻！”
“我绝不会放弃！”
其他人因着他的叫喊投来异样目光，但周强浑然不觉，眼里只有那三道身影，他们不知道有没有听到他的话，他们一路向前没有再回头。
有些人可能只有一点微薄的缘分，甚至一旦分开可能就再不会相见，但你怎么知道他会不会因为你彻底改变他的人生呢。
人与人之间，尽力而为就可以了。
首到再也看不到，他才慢慢拖着腿回到摊子上。
这次他卖力的吆喝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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