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雨丝斜斜掠过黛瓦，在吴山居的天井里织成银帘。苏姒蹲在廊下擦拭青铜兽首，棉布拂过螭吻的鳞片时，忽然听见前厅传来王胖子中气十足的吆喝："三鲜馅饺子出锅喽——"
蒸腾的热气裹着麦香漫过雕花门廊，氤氲水雾在窗棂上凝结成珠。张起灵正将新劈的柴火码进灶间，黑色衬衫的袖口卷到手肘，露出小臂流畅的肌肉线条。柴屑沾在他睫毛上，随着眨眼扑簌簌落下，在透过格窗的光束里翩跹如萤。
苏姒望着那人肩头未愈的伤痕——前夜在西湖底遭遇机关兽袭击时，张起灵用后背替他挡下三枚青铜蒺藜。此刻绷带边缘渗出淡金血迹，在黑衣上洇出梅瓣似的痕迹。他指尖无意识地在兽首眼眶处多绕了两圈，首到青铜冷意沁入指腹。
"发什么愣呢？"吴邪端着青瓷醋碟跨过门槛，眼镜片蒙着层白雾，"胖子往馅里掺了蟹黄，再不去抢可就没了。"
话音未落，霍秀秀撑着油纸伞自月洞门转出。藕荷色旗袍下摆缀着雨珠，翡翠镯子随着步伐轻叩红木食盒。掀开盒盖时，十二枚翡翠盏在暮色中流转幽光，盏底雕着微缩的青铜门纹样，门扉处嵌着米粒大小的夜明珠。
"杭州老饕都说，定胜糕要配龙井虾仁。"她素手分盏，茶汤倾注间，雨前龙井的清香与虾仁的鲜甜交织成韵，"这虾是今晨钱塘江现捞的，用竹篓养在活泉里吐净泥沙。"
王胖子举着漏勺从厨房探出头，围裙上沾着面粉："霍小姐讲究！哪像某些人..."他朝正在偷吃饺子的张海杏努嘴，"就知道蘸辣酱。"
银白蛇瞳懒洋洋瞥来，张海杏反手将辣椒罐抛向檐角。红陶罐在空中划出弧线，眼看要砸碎在青石板上，却被张起灵扬手接个正着。他指节轻叩罐身，辣香惊飞了檐下避雨的燕，雏鸟啁啾声里混着雨打芭蕉的轻响。
众人围坐八仙桌时，雨势渐密。苏姒咬开薄皮大馅的饺子，蟹黄混着笋丁的鲜甜在舌尖绽开。张起灵默不作声地将醋碟推到他面前，青瓷边缘还留着半枚指印，在烛光下泛着温润的釉色。
"最新消息。"吴邪用筷子蘸茶水在桌面画图，水痕勾勒出西湖十景的轮廓，"复兴会昨夜盗走了灵隐寺的鎏金塔刹，塔心藏着枚青铜罗盘。"
霍秀秀翡翠簪轻点罗盘投影，簪头忽然吐出寸许银针。针尖挑破水幕，三维星图在桌面流转："晋代高僧法海所铸，说是镇着西湖底的金山寺。实际是西晋方士仿制的归墟星晷，能测天地灵气。"
"法海？"王胖子噗嗤笑出声，虾仁差点从嘴角掉出，"该不会真压着白娘子吧？听说雷峰塔底..."
话音戛然而止。苏姒的系统突然调出段模糊影像：雷峰塔地宫深处，青铜罗盘悬浮在八卦阵中，十二道铜链贯穿塔基，锁孔形状与兽首玉珠如出一辙。当他将画面共享到桌面水痕时，张起灵的筷子在"子"位轻轻一叩，醋液沿着木纹渗成蜿蜒溪流。
"十二铜匣的阵眼。"他蘸醋画出星轨，指尖残留的松烟墨香混着镇江香醋的醇厚，"明日丑时，月掩金星。"
张海杏的剑鞘忽然压住霍秀秀手腕："簪子借我。"翡翠簪入茶那刻，簪头银针在水中投射出微缩星图。光点游移如萤，最终汇聚成北斗之形。王胖子突然指着摇光星位："这不就是咱们藏铜匣的暗舱？"
惊雷乍破春夜，雨幕中传来瓦片轻响。张起灵的黑金古刀己出鞘三寸，寒芒映出檐角晃动的铜铃。苏姒按住他手背，感受到掌心剑茧的温度。一只湿漉漉的狸花猫跃下房梁，口中叼着半截青铜密钥，绿瞳在暗处幽幽发亮。
"喵~"它蹭了蹭苏姒袍角，密钥当啷落地。纹路与铜匣锁孔严丝合缝，却浸着层诡异的腥绿。张起灵用银针轻挑，针尖霎时发黑，在烛火中腾起青烟。
"是饵。"他碾碎针尖绿渍，灰烬里浮出细如发丝的青铜蠕虫，"要引我们去雷峰塔。"
霍秀秀将翡翠簪浸入雄黄酒，酒液翻涌间浮现密文："将计就计，何妨？听闻塔底镇着归墟龙骨，正可解星门之谜。"
子时的更漏滴答作响。众人分装装备时，苏姒在库房寻到张起灵。那人正在给潜水服缝暗袋，银针在冷白指尖翻飞如蝶。昏黄烛火在他眉宇间跳跃，柔化了素日的凌厉。墙角樟木箱半开着，露出半卷泛黄的《西湖游览志》，书页间夹着晒干的桂花。
"你的伤..."苏姒递上青瓷药瓶，瓶身还带着体温，"金疮药里掺了云南白药，下水前记得..."
话音未落，张起灵腕间红绳忽然滑落。苏姒俯身去拾，却见绳结上串着枚青铜小钥，正是那日从自己衣领摘下的暗器。记忆如潮漫过——三日前雨夜，这人替他挡箭时，血珠正落在这枚小钥上，将青铜染成暗金色。
"戴着。"张起灵突然开口，呼吸拂过苏姒耳畔。他重新系绳的手指灵巧如穿花，指尖不经意擦过腕间脉搏，"辟邪。"
骤雨拍打窗棂，烛火摇曳欲灭。苏姒的系统突然捕捉到异常波动：青铜钥内部有极微弱的量子信号，正与雷峰塔方向共鸣。他正欲开口，前院传来王胖子跑调的小曲："西湖雨，蓑衣客，一壶浊酒等故人..."
张起灵吹熄烛火，黑暗瞬间吞没库房。苏姒摸索着去整潜水服，却碰到对方未及收回的手。两人指尖在装备袋上相触，又触电般分开。暗处传来衣料声，似是有人转身时碰倒了博古架。
"小心！"苏姒伸手去扶，却被揽着腰侧旋身。青花瓷瓶擦着耳际掠过，在青砖上碎成齑粉。龙涎香的馥郁在鼻尖萦绕，他这才发觉自己几乎贴在张起灵怀里。
更漏声里，心跳如密鼓。院中雨声渐急，王胖子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刚什么动静？哎哟这南宋官窑..."
"野猫碰倒了架子。"张起灵沉声应答，松开苏姒时，袖口暗袋掉出个油纸包。苏姒拾起展开，竟是包桂花糖，糖块上还印着吴山居的梅花烙。
"胖子给的。"难得解释的语气带着局促，"说...补气血。"
檐角铜铃叮当，雨丝在灯笼晕染下化作金线。当苏姒抱着装备跨出门槛时，发现张起灵立在廊下看雨。黑衣与夜色融为一体，唯有腕间红绳艳得像心尖血。雨幕那头，雷峰塔轮廓隐约，如蛰伏的巨兽。
霍秀秀正在月洞门下焚香，沉香木在雨气中腾起青鸾状的烟。她将星盘置于香案，二十八宿随烟流转："丑时三刻，青龙七宿入水位。铜匣共鸣时，塔底机关最弱。"
张海杏试了试剑鞘卡扣，银白蛇瞳映着剑芒："复兴会在塔周布了蛇人阵，领头的戴着青铜傩面。"
"傩面下藏着相柳血脉。"吴邪调试着改装过的洛阳铲，铲头泛着水银光泽，"古籍记载，相柳九首，可唤风雨。不过..."他笑着抛给王胖子一包朱砂弹，"咱们有现代科技。"
王胖子正往防水背包里塞糯米糕，闻言咧嘴一笑："这叫古今合璧！"油纸包上墨迹未干，依稀可见"楼外楼"的篆章。
子时的梆子荡过白堤。众人整装待发时，苏姒忽然拉住张起灵的袖角。青铜钥在雨中泛起微光，他蘸着雨水在对方掌心写下卦象："坎上巽下，井卦。当心塔底暗流。"
张起灵反手握住他指尖，剑茧过虎口："跟紧我。"
雨幕中的西湖宛如墨染，画舫灯火在远处明明灭灭。十二艘乌篷船悄然离岸，船头铜铃裹着棉布。苏姒跪坐舱中，看着张起灵调试氧气阀的侧脸。水珠顺着他下颌滑入衣领，在锁骨处汇成细流。
"下潜后莫离我超三尺。"张起灵忽然开口，将青铜镜嵌入潜水服暗袋，"镜面朝心口，可避阴煞。"
苏姒点头，系统正在生成雷峰塔三维模型。当他将虚拟投影共享到舱壁时，张起灵的手指突然点上塔基地宫："此处甬道有机关兽，用螭吻兽首可破。"
船身忽然轻震，王胖子在外舱压低嗓门："到位置了！"防水表盘泛着绿光，丑时己至。
暴雨中的西湖像沸腾的银釜。苏姒咬住呼吸器时，最后望了眼吴山居的方向。雨帘那头，霍秀秀的翡翠簪在塔顶闪过一抹幽光，宛若引路的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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